第222章 赔了?(2 / 2)
待其身形匆匆进了大观园,邢岫烟这才笑着摇头。
篆儿在一旁问道:“姐姐,你为何不急着去”
邢岫烟就笑道:“表弟这般周全的人,便是果然出了差池,又岂会一日间便传得四下皆知那胶乳营生如何我所知不多,不过就算是方子失窃,那每年五十万斤的胶乳还在表弟手中,区别不过是多赚、少赚罢了,哪里会心灰意懒”
篆儿思量半晌,恍然道:“原来如此……看来远大爷不过少赚些银钱罢了,定不会亏了去——还是姐姐想的分明。”顿了顿,又蹙眉道:“古怪,宝姑娘怎地这般急切”
见邢岫烟面上似笑非笑,篆儿又恍然道:“原来——”
“自个儿知道就得了,你若敢胡乱传出去,我立时便将你赶出去。”
篆儿骇得顿时捂了嘴,瓮声瓮气道:“我才不会往外说呢。”
心下却不由得赞叹,远大爷果然是非常人物,姑太太前脚儿刚撮合二姑娘与其,后脚儿这位又与宝姑娘不清不楚的……这般人物,来日也不知娶了哪家姑娘做正室。
却说宝姐姐一径进得大观园里,这会子心下虽急切,却也知这般贸贸然寻上门只怕不妥。因是略略驻足,便吩咐莺儿道:“老掌柜昨儿送了些瑶柱来,香菱最爱吃此物,你去取了一包来。”
莺儿应下,赶忙回东北上小院儿取了一包瑶柱,这才随着宝钗往后头而来。
此时临近未时,贾兰随着其读了一个时辰的书,这会子业已走了,陈斯远便在书房中写书。院儿中芸香一声招呼,红玉、香菱紧忙迎了出去。
陈斯远也撂下笔墨,面上噙了笑意,款步到得门前,便瞧见宝姐姐虽面上娴静与香菱说着话儿,目光却担忧地看向自个儿。
“……记着你最爱此物,刚好昨儿个老掌柜送了些,我便包了一包。你若吃没了,只管来寻我。”
香菱欢喜道:“多谢宝姑娘。”
宝钗笑着摇头,这才与陈斯远彼此见礼。她今儿个一身浅紫菊刺绣镶边粉色对襟褙子,内衬淡黄抹胸,下着粉色马面裙,瞧着一如既往般淡雅素净。
二人进得内中,分宾主落座,柳五儿奉上茶水,紧忙便被红玉、香菱扯了出去。那莺儿也是个识趣的,推说与香菱一道儿打络子,便也去了厢房。
内中只余下二人,宝姐姐见陈斯远面上古井无波,并不曾消磨了意志,顿时暗自舒了口气。当下便道:“那胶乳营生出了事儿”
陈斯远颔首道:“是,一家子死契匠人被人拐跑了,想来是奔着那方子来的。”
宝姐姐蹙眉道:“可知背后是谁下的手”
“忠顺王。”
宝姐姐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可不好追索了……”那忠顺王最是上不得台面,因早年参与过夺嫡,忠顺王吃准了今上为博名声不好对其下手,素来横行无忌。
陈斯远便道:“妹妹无需忧心,不过是少赚一些银钱罢了。”
宝姐姐便道:“银钱倒是次要的,我是怕你素来刚强,此番再与那忠顺王对上——”
陈斯远哈哈一笑,摇头道:“打得赢才打,打不赢我又不会白白去送死。”顿了顿,又道:“不过那忠顺王也别想得好儿,既然方子保不住,回头儿我讨些好处,干脆送出去就是了。”
宝姐姐不解,赶忙追问了一番。陈斯远便将自个儿心下所想略略说了,顿时惹得宝姐姐蹙眉担忧不已,道:“你这般行事,只怕定会惹得忠顺王厌嫌,说不得来日会下绊子呢。”
陈斯远嗤笑道:“他自个儿先来招惹我的,总不能让我坐以待毙吧”
宝姐姐后续劝说的话儿到了嘴边儿,又生生咽了回去。是了,陈斯远通仕途经济,本就是个要强的性儿,若此番闷声吃了瘪,反倒不是他了。
左右还有燕平王护着,料想他也不会出什么事儿,宝姐姐便不再劝说。
恰此时清风袭来,书房里桌案上哗啦啦响动,便有一页纸张飘飘荡荡落在了堂中。
宝姐姐弯腰拾起,瞧了眼其上的字迹,问道:“这是——”
“打算著书以谋进身之阶。”陈斯远实话实说道:“不然来日若侥幸中了皇榜,只做个词臣岂不委屈了自个儿”
宝姐姐细细观量,见其上正写了大佛郎机往事,便忍不住赞叹道:“原来你早有打算。”
这才是她瞧中的良人!为功名利禄一步一算计,又岂是那懵懂顽童可比的
宝姐姐心下只觉神清气爽,一时间看向陈斯远的目光里满是倾慕之情。
陈斯远适才正苦闷写书,与宝姐姐对视一眼,顿时乱了心弦,便禁不住移步下来,扯了其衣袖道:“说来倒是攒了好些文字,妹妹可要过眼瞧瞧”
说话间大手便从衣袖滑落,悄然扯了其柔荑。宝姐姐慌忙往外头瞧了眼,见院儿中并无旁人,这才反握了其一下,低声应道:“好,那我瞻仰下远大哥才学。”
当下二人一并往书房而去,陈斯远强压着贼心,知道如今牵了手儿便是一大难关。若想一亲芳泽,只怕须得二人婚事定下才好试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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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宝姐姐走后,湘云自告奋勇与二姑娘迎春下了一盘,落得个大败亏输。又听闻宝玉自私学回来了,她便嚷嚷着散场,随即便去寻了宝玉耍顽。
黛玉、惜春也各自散去。司棋伺候着方才拾掇了棋枰,便有绣橘匆匆入内,将扫听来的信儿说了出来。
那迎春不过是略略蹙眉,司棋却已然急得不行,便道:“哪家婆子胡乱嚼舌远……大爷有陶朱之能,又岂会被人算计了去”
绣橘道:“我听李嬷嬷说的有鼻子有眼,听着不像是假的。”
司棋顿时心如乱麻,她一颗心尽数扑在了陈斯远身上,又岂能眼见其落难奈何她不过是个丫鬟,全身上下当个干净也不值二百两银钱,又哪里帮得了陈斯远
司棋一时间进退失据、走神不已,这般情形落在迎春眼中,二姑娘自然犯了思量。暗忖这司棋每每便要凑合自个儿与远兄弟,莫非她自个儿早就对远兄弟情有独钟了
不提迎春心下如何计较,却说黛玉回得自个儿房中,少一时便有王嬷嬷寻来,满口说着‘祸事了’,便将才听来的信儿与黛玉说了一番。
黛玉不知具体情形,忙问道:“远大哥此番投了多少银钱”
王嬷嬷苦着脸道:“可是不少。听说单是姨太太处就拿了三万两银子,别处好似也拆借了些。”
黛玉心下古怪,又问:“可知道是何时的事儿”
王嬷嬷道:“还能何时就是昨儿个夜里的事儿……远哥儿也是所托非人,那贾芸才多大年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
黛玉闻言心下便有了计较,料定此事定无大碍,说不得另有算计在其中呢。
又眼见王嬷嬷、雪雁蹙眉忧心,黛玉本要将此事揭过,又想起宝姐姐连番劝了几次,便想着自个儿既然知道了,总不好无动于衷。
略略思量,黛玉便从书架上取了一册孤本来,吩咐道:“过会子将这书送去,就说若是不够瞧的,我这儿还有一书架呢。”
那雪雁还不曾反应过来,紫鹃已然先行一步接了书册在手,说道:“我这就送去。”
当下也不理会雪雁,闷头捧了书册便下楼而去。雪雁心下气恼得要死!从前往远大爷处,从来都是她的活计,如今却被紫鹃给抢了去!今儿个抢了活计,来日会不会抢了姨娘位份
不提雪雁如何气恼,却说紫鹃捧了书册下得楼来,心下暗自舒了口气——可算迈出了这一步。
早前她一意撮合宝玉与自家姑娘,奈何阴差阳错,竟冒出个陈斯远来,手里还有林老爷亲笔写的婚书。
那阵子紫鹃极力撺掇,奈何黛玉为了林家宗祧,到底与远大爷做了赌约。转头儿远大爷中了桂榜,这婚书坐实,只待黛玉及笄后便要议定婚期。紫鹃自知再无改易之能,心下别扭了一阵子,便计较着要为自个儿谋个前程。
她们这等贴身大丫鬟,素来都是陪嫁的通房丫头。若不得男主子欢心,这才会放出去配了小子。
紫鹃又哪里肯配了小子去她本就是一家子被买来的,早先也曾自在过几年,自是不想来日生下的孩儿也给人为奴为婢。
比较起来,与其配了小子,便是当个没名分的姨娘也是好的——说出去好歹也是半个主子呢。
可想要做姨娘,总要讨了远大爷欢心才好。那雪雁买定得早,偏生远大爷又是个贪好色的,房里红玉、香菱、柳五儿,外头还有尤氏姊妹,略略盘算,她若不动些心思,来日又哪里有她的份儿
是以此番紫鹃才会拼着撕破脸也要抢了雪雁的活计,为的便是讨好了远大爷。
思量间下得楼来,正撞见一路飞奔下来的惜春,后头彩屏、入画连道‘姑娘慢些’,显是四姑娘也得了信儿,正要往后头去寻远大爷。
当下几人一道儿进得大观园,少一时便到了陈斯远院儿前,谁知正瞧见陈斯远送了宝钗与莺儿出来。
惜春因着心下急切,一时没想周全,便惊疑一声儿道:“宝姐姐怎么来了”
宝钗理直气壮道:“四妹妹这话说的,我为何不能来”
彩屏紧忙在一旁提醒道:“姑娘……”
惜春眨眨眼,这才恍然……是了,远大哥那营生,薛家可是投了银子的。如今出了事儿,又恰逢薛姨妈回老宅小住,宝姐姐可不就要亲自来过问一二
惜春便道:“是了,宝姐姐合该来一趟的。”
宝钗笑着揉了揉小惜春的脑袋,这才与众人别过。
她才走,惜春便缠着陈斯远道:“远大哥,听说你亏了银钱——”说话间一把从入画手中夺过檀木匣子,转头塞在陈斯远手中,仰着小脸儿认真道:“我没攒下什么银钱,这内中都是用不到的头面,远大哥先拿去用吧。”
陈斯远哭笑不得,又心下泛酸。他素日里怜惜惜春,便当个猫儿、狗儿一般时不时带其在身边儿,不想小姑娘带自个儿竟这般有情谊!
一旁彩屏赔笑道:“我们方才拦了的,奈何拦不住,只得追了姑娘一道儿来了。”
陈斯远便笑着揉了揉小惜春的脑袋,说道:“多谢四妹妹,不过这回不过是少赚些,赔是赔不了的。”
“果然”
见陈斯远笑着颔首,惜春这才长出了口气。陈斯远又道:“瞧着还早,不若咱们过会子去园子里耍顽拿手球”
“好啊。”惜春笑着应下。
陈斯远此时才得空看向紫鹃,那紫鹃敛衽一福,紧忙将书册奉上。
道:“这是我们姑娘给远大爷送来的,说是若不够瞧的,还有满满一书架子呢。”
陈斯远扫量一眼,黛玉此番送来的乃是《开成石经》。此书为后唐宰相冯道于长兴二年刊印,宋时又再版复刻。此书大抵是善本,便是送去当铺,少说也能典当个三五千银子。
林妹妹言外之意不言自明,却略显刻意。陈斯远略略思量,便知定是宝姐姐连番劝说之功。
心下感慨了一番宝姐姐果然‘停机德’,这才与紫鹃道:“劳烦你跑一趟,回去与林妹妹说,我心领了。”
紫鹃笑着应下:“远大爷往后不用太客气,那我先去回话儿了。”
说话间又是屈身一福,这才扭身而去。
陈斯远这才反应过来,今儿个来的竟是紫鹃。
他与林妹妹见得少,紫鹃自然也见得少,倒是听雪雁嘀咕过,说紫鹃此前满心都想林妹妹留在荣国府。如何留自然是做了宝二奶奶。
此番紫鹃来送书册,虽应答有礼,却讨好意味十足……罢了,他如今又不大缺女色,想的也是宝姐姐、林妹妹这等姑娘家,又岂会去惦记一个丫鬟
进得房里,取了手球正待与惜春一道儿去耍顽,便有苗儿忧心忡忡而来。寻了陈斯远说了会子话儿,见其果然无大碍,这才略略放了心。
陈斯远这才领了惜春去耍顽。一径顽到临近申时,忽有婆子传话道:“大老爷、大太太上香回来了!”
陈斯远不敢怠慢,与惜春别过,紧忙往前头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