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赌棋泼茶 风声又起(2 / 2)
此时黛玉业已捧着书卷狐疑而去,宝姐姐想起黛玉那迷糊的小模样,顿时暗笑不已。她心下想着,再如何说林妹妹也是一房兼祧,总不好与他太过生分了。
正思量间,便见莺儿蹙眉匆匆回返。
宝姐姐乜斜一眼,蹙眉叱道:“又有何事”
“姑娘,可了不得了!”莺儿凑过来耳语一番,惹得宝姐姐讶然不已。
见宝姐姐看过来,莺儿便郑重点了点头,道:“郑婆子瞧了个真真儿的,定错不了。姑娘,这一回还是巧合,两回总不是了吧我看啊,定是二姑娘起了旁的心思!”
宝姐姐不屑一笑,道:“随她起什么心思,不去理会就是了。”
她如今与陈斯远私底下海誓山盟,又极为亲昵……就差过了明路。二姐姐论品貌差自个儿一筹,良人又是个‘寡人有疾’的,两厢比照,他又哪里会舍了自个儿去求娶二姐姐
莺儿见宝姐姐浑不在意,顿时就急了,道:“姑娘可不好大意失荆州啊!虽说强按牛头不喝水,可大老爷、大太太若是使了什么歪门邪道,说不得这事儿还有的闹呢!”
宝姐姐闻言顿时心下一惊!是了,大老爷素来贪得无厌,行事没顾忌;大太太又素来唯大老爷之命是从,若果然使了什么手段,到时自个儿岂不悔之晚矣
咬了下唇正思量着告知陈斯远一番,转念一想,陈斯远素来是个周全仔细的,又岂会平白着了大老爷的道儿
心下稍安,宝姐姐便乜斜其一眼,道:“少听风就是雨的,你只管扫听消息就是,旁的自有我来拿主意。”
莺儿唯唯应下,不敢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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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另一边厢,二姑娘迎春到底不曾邢岫烟处探得什么信儿,心下自知邢岫烟本就是闲云野鹤的性儿,行事又是个周全的,便是有心撮合,也会有如那清风拂面,断不会给人留了口角,她便不好再探寻。
到得下晌时,探春的丫鬟侍书来邀迎春,迎春便领了丫鬟往秋爽斋而来。
耍顽了一会子,小姑娘惜春忽而说道:“听闻二姐姐今日在滴翠亭与远大哥下棋了”
迎春便笑道:“邢姐姐赌棋输了,饮了不少茶,急着去更衣这才捉了远兄弟做壮丁。”
惜春年岁下,还没那么多心思,便笑问:“那是二姐姐赢了,还是远大哥赢了”
迎春道:“侥幸赢了一手……不过远兄弟棋路新奇,发人深省……”就是羚羊挂角的,实则不是君子所为。
惜春问得热络,一旁的三姑娘探春却犯了心思。待二人说过一阵子,便凑过来低声道:“我看远大哥与二姐姐年岁相当,说来也是表姊弟,前头又有大太太撮合,何不来个亲上加亲”
二姑娘顿时面上羞红,道:“母亲不过随口一提,三妹妹可不好一直挂在嘴边儿。”
探春笑道:“我见大太太说的认真,可不像是随口一提。”
惜春闻言眨眨眼,不知为何心下有些酸楚,却因着尚不知人事儿,须臾便笑着合掌道:“也好也好,二姐姐若是与远大哥成了,来日远大哥岂不成了二姐夫”
二姑娘这会子面上羞怯褪去,蹙眉为难道:“只是……我实在不知如何与他往来呢。”
这待字闺中的女子,素来不与外男往来,又哪里知道男女之间如何谈情说爱
探春情知大老爷不靠谱,大太太说的话……只怕也做不得准儿。眼见二姐姐果然动了心思,便低声道:“二姐姐何必烦恼待我过会子寻了书册来,二姐姐依样照猫画虎就好。”
说话间起身往书房里去,须臾回转,手中多了一册书。惜春凑过来要瞧,却被探春按着脑袋推在一旁,教训道:“四妹妹还小呢,可不敢瞧这等书。”
惜春瘪嘴不大高兴,道:“扫一眼都不让,莫非是什么宝贝不成”
探春就道:“算不得宝贝……这书是宝二哥借我的,若传出去,说不得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说罢悄然递送给迎春,迎春拿过来扫量一眼,便见封面写着书名:《元人百种曲》。
二姑娘顿时骇然,红着脸儿道:“这,宝兄弟怎地——”
探春紧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儿,四下观量一眼道:“二姐姐莫非要害我不成”
二姑娘紧忙将书册收拢在袖笼里,蹙眉道:“这等书实在不正经……”
探春便揶揄着瞧过来,二姑娘顿时为之一噎……是了,宝兄弟又何曾正经过他翻阅这等书册才是寻常。
探春又低声嘀咕道:“虽书中内容于礼不合,二姐姐却不妨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说不得有大用呢。”
迎春暗想如今远兄弟待自个儿有推拒之意,自个儿又不想放手,可不就要放手一搏
因是紧了紧手中的帕子,迎春这才略略颔首,低声道:“也罢,那我偷偷瞧几眼……待过几日便送回来。”
探春笑道:“不急,宝二哥还要二十几日才出来呢,二姐姐下月中还我就行。”
三姊妹又说了半晌,二姑娘、三姑娘两个说得热络,反倒是四姑娘惜春捧着小脸儿心下郁郁,偏生却不知自个儿郁郁个什么劲儿。
待临近晚饭三姊妹散去,迎春自是回了缀锦楼用饭。大丫鬟司棋趁机告假,只让绣橘一个留下照看迎春,自个儿则下了楼往东跨院而来。
她身量本就比寻常男子还高大,加之又极为丰满,这会子心下计较着薛家所作所为,正恨得牙痒痒呢,因是粉面含霜,行走间气势十足。莫说是园子里的丫鬟、婆子,便是外头的仆役、小厮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有那不长心的暗地里嘀咕一嘴,被司棋听见乜斜一眼瞪过去,顿时吓得那小厮没了动静。
就这般一路进得黑油大门里,正瞧见管事儿的将一三十许魁梧男子礼送出来。
司棋对那人视若无睹,只昂首挺胸过了贾赦外书房。谁知那人临到黑油大门前忽而顿足回首观量,下巴一扬道:“尊府中的丫鬟……倒是别致。”
管事儿的笑道:“孙大人不知,那是我们二姑娘身边儿的大丫鬟司棋……早几年瞧着倒寻常,谁知这三年身量窜起来竟成了一丈青!”
孙绍祖哈哈一笑,当下也不说旁的。出得黑油大门上马拱手而去,心下却不禁痒痒不已。他家中武官出身,这几年父母尽去没了管束,夜里便愈发无女不欢。
奈何寻常女子哪里受得了他这般挞伐每每折腾才一会子就要告饶,无奈之下只得换过几遭才能泻了火。
于是老早便心下暗忖,若寻个身子骨结实的女子,料想能与自个儿棋逢对手
可巧此番撞见了司棋,孙绍祖心下痒痒不已,又情知不敢得罪了贾赦,便只得暂且按捺住了心思。
不提孙绍祖如何,却说司棋一路进得三层仪门里,须臾便进了正房。
正是晚饭口儿,邢夫人用着晚饭,院儿中几个姬妾都在一旁伺候着。司棋上前问了安,便寻了姥姥王善保家的一并站在后头。
祖孙两个眉来眼去嘀咕一番,王善保家的顿时拿定了心思。
待须臾,翠云、娇红两个又因着鸡零狗碎的小事儿闹将起来,邢夫人便不耐烦道:“也不用你们立规矩了,快各自归去,让我好好儿吃了饭才是正经。”
三个妾室并秋桐低眉顺眼退下,临出门前娇红、翠云两个眉来眼去一番,纷纷会心一笑。
她们才走,王善保家的便上前道:“太太,那两个小蹄子做戏给太太瞧呢!”
邢夫人冷笑道:“我还不知那两个狐媚子存的什么心思一张口,肚子里那点儿牛黄狗宝全都露出来了,呵,我如今只是懒得与她们计较罢了。”
宝姐姐放弃宝玉,停了冷香丸,转而相中了陈斯远;木讷的二姑娘决心不再藏拙,要放手一搏。诸般变化都是因着陈斯远,这邢夫人又岂会一成不变
虽性子还是那个没城府的性子,可眼界却高了。
前后两回海贸营生,加上百草堂与如今的胶乳营生,邢夫人赚得盆满钵满,不但答对了邢三姐出阁事宜,如今更是开始给邢德全攒婚嫁银。
她心下如今想着的是栓牢了陈斯远,哄得大老爷夜里留宿别房,再将二姑娘许配给小贼,如此就算人生圆满了。又哪里会与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蹄子计较
王善保家的挑唆不成,立马奉承道:“要说也就是太太能容人,换做二房,那几个小蹄子只怕早被撵出去了。”
邢夫人笑道:“那几个心思明摆着呢,若撵了出去,回头儿大老爷再纳几个旁的,说不得更难应对呢。”说罢,忽而瞥见司棋,道:“可是你们姑娘有事儿”
司棋赶忙上前敛衽一福,不待其开口,王善保家的就道:“我这外孙女,是给大太太道喜来了。”
“何喜之有”
司棋这会子才道:“上回我们姑娘往清堂茅舍去了一回,问远大爷借了书稿;可巧今儿个姑娘与邢姑娘在滴翠亭下棋,正瞧见远大爷游逛而来,邢姑娘要去更衣,便让远大爷代为对弈……”
司棋简略说了一番,邢夫人果然面露喜色,笑道:“果真天可怜见,我这女儿可算是长进了。”
王善保家的那老货便道:“二姑娘是个没主意的,又素来恭顺,哪里敢忤逆了太太”
司棋也跟着点头,王善保家的忽而话锋一转,道:“只是……如今却有一桩为难之事。”
邢夫人瞥过来,见那老货面上欲言又止一副卖关子的模样,便摆手将闲杂人等打发了下去。
此时才有司棋上前嘀嘀咕咕,将薛家姑娘之事说了出来。
邢夫人心下一凛,因此前陈斯远一早儿就提过宝钗,如今思来,说不得那二人私下早有往来。
若宝钗嫁了小贼,岂不是被二房给拉拢了过去
邢夫人自忖斗不过二房,来日也不用旁的,小贼只消袖手旁观,邢夫人便能坐蜡。这哪儿行啊邢夫人顿时蹙眉犯了愁。
王善保家的等了一会子,这才献计道:“太太,我看咱们不若反其道而行之……若是促成了金玉良缘,薛家姑娘如何还能拦得住二姑娘与远哥儿”
“嗯着啊!”邢夫人恍然,合掌笑道:“难为你出了个拖贴的主意,就这么办!”
王善保家的愈发得意,笑着道:“太太放心交给我,此事定办得妥妥当当!”
邢夫人欢喜,道:“好,若办得好了,来日另有重赏。”
王善保家的喜滋滋领命,急匆匆领了司棋告退而去。
这王善保家的乃是邢夫人的奶嬷嬷,自是邢家之人,可其女婿却是贾家的老家奴。
女婿兄弟两个都在外宅办差,秦显家的如今管着大观园东角门,秦昱家的还在东跨院里办差。那秦家姻亲故旧也不少,王善保家的鼓动唇舌先是说动了司棋的母亲秦昱家的,旋即又说通了其妯娌秦显家的,不过一日光景便勾连了许多婆子,于是那金玉良缘之风又起……
待转过天来,宝姐姐正在蘅芜苑中闲坐,忽而又见莺儿气鼓鼓而回。
宝姐姐纳罕道:“这又怎么了”
莺儿委屈得瘪嘴道:“姑娘啊,不知为何,外头都在说金玉良缘,说是妙玉请了娘娘旨意,只待宝二爷大好了,便要定下来呢!”
也无怪莺儿气恼,那金玉良缘本就是薛家先传出去的,如今风声又起,莺儿因知晓宝钗心思,心下早就撇下金玉良缘,一门心思要去陈家了。此时听婆子嚼舌劳什子金玉良缘,她气恼之余竟辩无可辩,这才气鼓鼓回来告状。
宝姐姐略略愣神,旋即蹙眉不已,心下暗忖,莫非是妈妈又给那些没起子的婆子洒了银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