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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师欧阳中山来商议。
于是在那个时候,年小的我有好几次看到老地师欧阳中山在虔诚的目光中,揪着白胡子,晃着脑袋,摇着罗盘就把事给办了。我也曾私下问爷爷为啥整个城的人都爱找这个小老头理事,爷爷总故弄玄虚地说这老地师得道啦是半仙云云,还举了若干例子证明他如何玄乎神乎,搞得稚气未脱的我对这个复姓地师崇拜得无可复加。
可见在这个当儿,王上威把“欧阳中山”这个如雷贯耳的老地师大名搬出来,不禁是为了博取围观者的支持,而且是为了镇一镇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的锐气,显示自己家的权势和威风要知道,那个时候在这么一个小县城里,有个粮食局的老爹那可真不得了,更何况他现在已是王百万。
有些沉不住气的围观者已经开始朝中年男子喝倒彩了,只见在众人的质疑目光中,中年男子从容地扶起了病妇,然后出人意料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更笑得喘不过气,最后笑得抽筋到差点背过气去才勉强止住了笑声。
这怪异的近乎癫狂的大笑,也惹得围观者一片哗然,更惹得王上威心中极为光火,只见他“噌噌噌”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中年男子的胸口衣裳,胖胖的身躯抖得像个皮球一样:“你给我说清楚,你笑个啥不给你大爷解释明白的话,我保证叫你,嗯,还有你那婆娘吃不了兜着走”
正当我为这位中年男子的安危而担心时,他却轻轻用手一挡,立刻推得肥头大耳的王上威身不由己地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把浑身的肌肉疙瘩弄得“嘎嘎”作响,骇得王上威目瞪口呆。
末了,在全场围观者的瞩目中,中年男子冷冷地说道:“你知道不无论几逗,底、帮、盖的板料数要相同,且必逢单。若逢双,正中就会有缝,俗呼斩阴剑合缝就要钉钉,也就是棺材上的大忌穿心钉、关心缝,必会给亡人乃至家族带来巨大灾难所以照我看,那什么地师、首席师傅,都是大忽悠来的,你估计是给讹诈啦”
然后中年男子转回身子,一声不吭地将巨棺硬生生托到背上,在病妇的陪同下慢慢离开,直至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只留下颓坐在地上的王上威和大批发愣的围观者。
可这事还没完:晚上的时候,还在街上和小伙伴玩耍的我就听说欧阳中山给人毒打一顿,以致双目失明,从此销声匿迹;而王上威一家就更为不幸了:不知为何,在接下来的短短时间里全家先后诡异地陆续惨死,有些是车祸,有些是病亡,更有些是离奇上吊或投河自杀,总之王家二十来号人,最后一个都不剩地去见了阎罗王。
据说最后轮到王家剩下的唯一一人王上威死去时,王家已凋敝得不成样子。那天夜晚,由胖猪瘦成猴子的王上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仰倒在自家门槛上,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同样一句:“二十九逗,为何不是二十八逗作孽啊”当夜,王上威就这么凄惨死去,就这样好端端一个名门望族就这么葬送了,可倒也应了中年男子之说。
后来,我们凤城的这群少不更事小孩子,就喜欢用“二十八逗”的故事来吓人。我还清晰记得当时有个叫向大的小伙伴,能把这一幕演得惟妙惟肖。
他先翻着白眼把五官都挤在一团,然后一边把舌头斜斜地歪到嘴角,一边学着王上威流涎的样子邪里邪气说道:“二十八逗,二十八逗,给我一副二十八逗的棺材不是二十九逗的哦”
这个时候,保准把一些胆小的小女娃吓怕吓哭,然后我们一群屁孩就追着笑着看笑话
所以今天,当我被困在这具巨棺之中,我一听到“二十八逗”,便条件放射地想起这件幼时往事,心里不知道有多错愕
第一百五十五章棺壁犬
实际上,我虽然知道二十八逗的大概来由,但是对于二十八逗的阴沉木巨棺有何功用,还有这具巨棺是否就是二十年前那中年男子和病妇的那具,都吃不准,也毫无把握。
我现在身困身陷囹圄,加之大半个身子不能动弹,也真够凄惨落魄的。我只觉得现在完全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除了默默承受这死人的待遇,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哎”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挣扎,算是屈服认命了。
可就在这个窘迫无奈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双眼慢慢变得清晰,眼前看到的东西也渐渐亮堂起来。在毫无外界光线射入的绝对黑暗中,我竟看清楚了这副诡异巨棺的盖板,甚至连巨棺的盖板朝我的那一面上的花色、油漆和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怪了,”我心中不禁暗自寻思,“这怎么回事,眼睛像以前在鳄鱼泥潭里一样,又抽疯了”
可现在既然被困在这巴掌大的棺材里无所事事,我的两眼珠子自然顺着上方的棺材盖板背面溜来溜去,居然又给我瞧见一些不妥之处。
我发现,这棺材盖板内壁,居然给人上了一层重漆
我不禁有些疑惑不解了:棺材讲究木材的优劣,像“五等四格”什么的,象征着这副棺材的品质和棺材主人的地位。但是光靠木材是不行的,一般棺材都会被上漆,而且很多时候不止一层。过去有些花心思的老人会每年拿出棺材板来刷一遍漆,一直到死的时候,棺材上的重漆能有一寸来厚。
但一般来说,棺材内壁几乎没有人上漆的,别人可以清晰地从这一面数出棺材的逗数或者分辨出木料的等级。可摆在我眼前的这副所谓二十八逗的阴沉木巨棺,里里外外都给刷上厚重的油漆,我用手指甲掐了又掐,几乎有一寸多厚
我有些吃惊不已,但随着目光的转移,我又惊奇地发现,就在这给上了重漆的内壁上,绘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巨犬
只见这壁上猛兽长毛锦绣,身体修长壮硕,通体漆金,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要跃出内壁扑到我身上似的。更叫人心头发毛的是,无论我的眼睛如何闪烁躲闪,巨犬的双目却死死地盯住我不放,如同恶毒的妇人一般哀怨,就像蕴含着血海深仇似的。
甚至我在极端恐惧之下选择闭上双眼,巨犬的歹毒眼神还能透过我的眼皮,透过我的视觉神经,映射在我的脑中,形成一幅邪魅不堪的景象
我苦不堪言,一边发疯似地死命抠着巨犬图案,一边在心头骇道:“女马呀,这棺材内上这么一层厚厚的油漆,就是为了绘上这只畜生啊我靠,我从什么时候招惹到这条金毛啦,三番五次用如此怪异的目光审视我是不是上辈子吃太多狗肉,这辈子注定要遭到野狗的追杀和索命啊”
就在双目紧闭的我脑内却不断浮现金毛巨犬模样,以致心烦意燥、胡思乱想时,忽然之间我觉察到身体内部,已经在发生某种变化
一种极为诡异的变化
叫我登时冷汗淋漓的变化
如同实体般平躺在棺材里的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丹田处已闪出一丝丝红光,紧接着光线开始璀璨起来,慢慢地幽幽的暗红光芒如同水银般倾泻在整个整个棺材内部,此时此刻显得诡异无比,让我心惊胆颤
“先是双目能够暗中辩物,然后赫然出现了一只纠缠自己多次的巨犬,最后居然自个丹田还怪诞地发出神秘的红光天哪,这叫我怎么接受的了哇”我已经抓狂无比,要不是身体瘫了一大半,我肯定选择一头撞死在棺材板上,这样还比被如此惊骇的怪状折磨更痛快
可就在这个当儿,棺材盖板内壁上画着的巨犬,忽然毫无征兆地朝我笑了。
我根本不知晓它是我用眼睛看到的,还是在脑海里感应到的。
我只能确定的是,它的确朝我怪诞地笑了,怪得像个糟老头,又憨得像个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