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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纲的棋艺,实比夏浔要高明一筹,他的棋风大开大阖,杀势凌厉,夏浔下棋一向稳扎稳打,很不适应这种有敌无我,拼死向前的敌风,绞尽脑汁也招架不住,不料突然间纪纲出了一个纰漏,愣是露出老大一个破绽,被明明已屈居下风的夏浔一军将死,把个纪纲纳罕的不得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的马正卫护着老帅,也不知怎地,想要回马救帅时却发现错了一格,纪纲只当自己看走了眼,落子无悔,这点风度他还是有的,只好拱手认输。这盘棋输的莫名其妙,纪纲着实不服,摆好棋子重新来过,纪纲依旧是棋路刚硬,狂攻向前,宁可弃子,也要争取先机。
夏浔对他的棋路稍稍适应了一些,这一次支撑的时间比上次长了些,但是到后来被他凌厉的攻势依旧杀得左支右绌,行将不敌时,夏浔突然架炮轰帅,纪纲哈哈一笑,就欲老帅回巢,然后来个双军双杀,一举结果对方。不料举手想去拿子时,不由见了鬼一般又瞪起眼睛。
原来他的士早就支到了犄角上去,双士连环,堵死了自己老帅的退路,无奈之下只得支士应付,被夏浔一只军抽来抽去,把他的双军一炮全都抽了个精光。纪纲怪叫起来:“见鬼了见鬼了真他娘的见鬼了这盘棋我记得清清楚楚,就算打乱了棋子,我都重新摆得上来,我这士明明怎么就跑到角上去了”
他狐疑地瞟一眼夏浔,恍然道:“啊国公,你不是在棋盘上做了手脚吧”
夏浔摊开双手,无辜地道:“我哪有,你的棋走得臭,也不要赖我嘛,你看我坐在你对面,如何能动得手脚,在你眼皮子底下,我这手伸出去,你还看不见么”
纪纲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可他明明记得
纪纲挠着后脑勺,几乎怀疑自己得了健忘之症,苦恼半晌,又往旁边瞅瞅,唐赛儿盘膝坐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粉光致致的一张脸蛋,婉媚可入画卷,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眸正神清,一脸嫣然。小丫头童稚之气尚未褪尽,先自带了几分少女的俏丽。
女大十八变,纪纲可不知道眼前这个俏丽少女就是当年蒲台县白莲教案的那个主要人物唐赛儿,要说是这样一个冰雪少女做过手脚,那是更加的不可能,纪纲只好说道:“想来是我路上休息的不好,神思有些恍惚,再来再来”
再来的结果,就是纪纲最后如见鬼魅地回了自己车上,到了车上便吩咐手下:“前方路上,见有什么寺庙道观的,且停一停,老爷我要去拜拜”
夏浔车上,纪纲刚刚一走,唐赛儿就捂着小嘴吃吃地笑起来,夏浔瞪她一眼,佯嗔道:“臭丫头,不过是下盘棋消遣时光罢了,你做手脚怎么莫非又要讨打。”
大手刚扬起来,唐赛儿先红了脸蛋,满是不好意思的模样,只是一双眸子却愈发地亮了,心中隐隐的竟有几分期待,以致她的心跳都漏跳了两拍。
夏浔看她脸红,这才想起干女儿年岁渐长,已是一个妙龄少女,这打屁股的手段,就算是到了这个年龄的亲生女儿都不好施展,更何况是她,便顺手摸了摸鼻子,打个哈哈道:“以后不可如此,轻易莫要卖弄。”
唐赛儿低低地应了一声“喔”轻抬美眸,小鸟睇人般瞟了夏浔一眼,竟尔隐隐有些失望。
夏浔转而想起纪纲方才那副见了鬼的模样,却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一路行去,闷了就戏弄一下纪纲,倒觉有些趣味了。不一日到了淮安,夏浔果依前言,决定在此歇息两日,游赏地方。纪纲无可无不可的,当然答应下来。
淮安那时候叫清江浦,清江浦到近代才没落下来,在当时却不然,因为当时过闸艰难,加上黄河行舟之险,所以南来北往的行旅除运粮漕船之外,都从清江浦舍舟登陆,再渡河北上。所以清江浦当时乃是南北行旅要道,比较繁华。
要说风景,此地也谈不上有什么名胜古迹,不过商肆客栈比比皆是,女孩儿家都是喜欢逛街的,古今皆然,夏浔给了她们些零花钱,姑娘们自己也有私房积蓄,于是小樱、巧云、弦雅和唐赛儿就快快乐乐地逛街购物去了。纪纲安顿下来之后,转头一打听,当地有座龙王庙,兴冲冲便去拜祭。
龙神是用来祈雨的,纪纲急病乱投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叫人准备三牲六礼,龙王也是神,去拜一拜就好去了这心病。女人逛街,夏浔实在不想陪同,这女孩子的乐事,对所有男人,都是一种无形的折磨,所以他只叫辛雷、费贺炜带了几人换了便装去沿路保护。
这时见纪纲要去龙王庙,夏浔就换了便装,与他一同去散心。
龙王庙在镇外河堤上,此时清江浦外正在开凿河道,役夫们荷锄挑土,如同一群群工蚁,在工地上忙忙碌碌。龙王庙却是没人敢动,以龙王庙为中心,方圆一庙的范围,成了这工地上的一方净土。
这时候的大明漕运总督是陈暄,陈暄就是徐增寿那位曾经掌管大明水师的袍泽好友,是徐达部将,当初燕王靖难兵临长江时,陈暄早被建文帝夺职闲置,仓促间又无人可用,只好让他官复原职,他激于好友徐增寿之死,且恨建文帝昏庸无能,遂率水师降了燕王。
待朱棣登基,升北平为行在之后,就让陈暄做了漕运总督,一开始专司河运,后来开了海运后,便总揽海河漕运所有事务。如今永乐皇帝已确定迁都,未来需要运往北京的糟粮将更多,现在的河运能力远不能达到要求,孙暄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明代大运河沿用的是元朝的河道,其中,瓜州至淮安段称南河,由清河至徐州的黄河运道称中河。江南运河到淮安后,不能直接通淮河,要改用陆运,经过仁、义、礼、智、信五坝后,才能入淮河而达清河,只这一段路运就劳费甚巨。
陈瑄走访当地百姓后得知,淮城西管家湖西北,距淮河鸭陈口仅二十里,与清江口相值,宜凿为河,引湖水通漕。陈暄大喜,忙奏明皇帝,征纳徭役,开凿清江浦河道,一旦成功,江南漕船可以直接到清江浦,既免除陆运过坝之苦,又减少许多风险。
而且此地原来只通客旅不通漕船,如果漕船也经由此处,该地之兴旺,将可更盛一倍。事实也是如此,半年之后这河道建成,没用多久,清江浦就一跃成为与扬州、苏州、杭州并列的四大繁庶之地,成为“京师孔道,漕运襟喉”。
一时间漕舟云集,市井稠密,帆樯衔尾,绵延数里,南北商贾,云集清江浦,呈现出“南艘鳞集,商有兴贩之便”,“四方百货,信于往时”之势,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这时候的清江浦还是一片荒凉,除了开凿的工地,忙碌的役夫,什么都没有。
夏浔和纪纲俱着一身便服,打扮一如十多年前两人在山东蒲台初相逢时的打扮,都是一身普通的秀才装扮,拜了龙神,着下人就在庙下等候,两人漫步四周,十分悠然。
这一路行来,两人时而下下棋,时而聊聊天,昔日恩怨绝口不提,倒仿佛一对知交好友似的。两人登高远眺,望了阵风景,夏浔便道::“走,咱们到那边树下坐坐。时当正午,阳光还是烈了些。”二人到了树下捡块石头刚刚坐定,还没等说话,灌木丛后便传出“哎哟”一声惊叫。
灌木丛后是个土坡,土坡之下就是新渠开掘的施工范围了。坡下有个担土的役夫突然绊了一跤,摔趴在地上,另一个人见了忙放下挑子去扶他,这人一跤摔个瓷实,啃了一嘴的土,那人去扶,被他气极败坏地一甩,险些摔倒。这役夫便破口大骂起来:“陈暄这个贼王八,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凿什么河道。”
说着呸呸地吐着口中的土,那被他摔开的人素知他的驴脾气,也不生气,只道:“这不是皇帝老爷要迁都北京么,南粮北调,若开了这条河,那就便利许多,皇帝老爷动动嘴,咱们自然跑断腿儿。”
那人听了更怒,便骂道:“这狗皇帝不好端端地待在他的金陵城等死,偏他娘的要迁的什么北京,拿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