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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元忽然前所未有地体认到了伊丝卡的痛苦。她的离去,与自己的离开宫云兮,似乎每一点都不同,可却又似每一点都相同,因为彼此都给双方带来了无比的苦痛。自己为什么找不到她她为什么不让自己找到难道她也和自己一样,要对寻找自己的人永远躲避下去伊丝卡不愿意露面,是因为她没有完全原谅自己,还是因为她内心里面,只希望自己永远挣扎在隔开她和自己的苦海中
昭元想着想着,忽然野兽一般拼命甩着头,似乎要摆脱着什么根本不可能摆脱的东西,可却又是那样的无力和绝望。自己要摆脱的是什么是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的灵魂
不,都不是,这些是根本没有可能摆脱的。但有一样东西是自己可以摆脱的,那就这一切的万恶之源自己的王位。他虽然从来都对这个王位没什么好感,但还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它。如果没有它,自己不就能逍遥一生一世,四海为家,恣行所欲,全无所忌了么没有了它,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带宫云兮远走高飞,而且依然能留给宋文昌一个惊喜,令任何人都不受伤害;甚至即使被世人发现,也不会造成太严重后果。即使连这也不做,自己也可以怀着希望,全无牵挂地和冰灵一起去找寻伊丝卡。尽管那找到她的前景可能还是失败,但毕竟永远也不会如此绝望。
可是王位的存在,导致了这一切的不可能。望帝等人的教导,再加上自己的愚蠢,早已导致这个王位变成了仆人一样的位置,事事反而都在考虑那些升斗小民,自己之快乐全然被抛之于后。望帝他们,还有自己,总是在安慰自己,说是等那些人都舒服了,自己自然可以放心大乐、极乐。可是他们何时是尽头他们又怎么可能有尽头自己又何时才能快乐
昭元冷笑着,只觉自己是说不出的愚蠢和犯贱,竟把一件人人称羡、个个巴不得轮上自己的事,硬是给弄成了这样。难道自己生来就是欠了所有人的,这一世根本就是来还债的么难道自己都这样了,还要被人怀疑、被人骂
昭元想起范姜来叫自己和宫云兮做最后一别时的情景,那完全是充满了对自己的鄙视和厌恶的神色,简直就象是多跟自己说一句话都自降了身份一般。她为什么如此鄙视自己自己的痛苦根本不能宣扬于世人,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的牺牲,更加没有人会感激自己的牺牲。也许即使知道了,人人也都会认为是理所当然之事。自己这样做,究竟得到了什么难道所得到的,只是她们对自己世俗和虚伪的鄙视、痛恨,以及日后宋文昌和宫云兮的风流佳话入耳么
昭元忽然心头无比的气馁,因为他忽然发觉,自己这多年来的心愿,几乎没有一件成功过,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自己的理想早已被磨得干干净净,在世俗面前,它们已经变得那样的脆弱无力和虚无缥缈。
可是自己居然也能活下来,却也真算是一个奇迹。那么多的事,自己曾经以为每一个都能让自己支持不住的,可是每一次自己却都还是支持住了。而且自己不但挺住了,在别人看来还越活越滋润,越活越威风,越活越没白活。可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么自己一件件都能忍受,究竟是自己变勇敢了,还是自己变庸俗、变麻木了
没有什么能比处心积虑把自己所爱的人送往别人怀抱更窝囊、更痛苦的了,更何况自己所爱的人,也曾深爱自己昭元想起后来宫云兮告别自己、二人竞相夸赞宋文昌的情景,以及宋文昌不脱文人习性,在朝堂上就大肆描述起想象中的婚礼欹旎的情形,心头更是血泪丝丝,痛苦万状。他忽然恨不得将宋文昌抓来碎尸万段,让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于世上,又恨不得自己就一头扎进冥府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地狱,永远也不再来到这个扭曲的人世。既然有了他,为何要有自己既然有了他和自己,又为什么偏偏要有宫云兮
然而毕竟还是大家都来了,而且还硬生生地彼此深深纠缠住了,那么无论多么后悔当初的开始,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一切当向前看,对不对生命是朝前走的,不是朝后走的,因为生命的归宿之墓在前面。自己总不能永远只想活在过去中罢
昭元苦笑着,回避着,想要朝前看,可却偏偏看见了宋文昌和宫云兮婚礼洞房的情形。他忽然大叫一声,几乎就要直冲出去,但才动了几步,终于强力压住脚步,一下下地缓步而行。巡夜的卫士见大王似要夜出,都是微微一惊,呼叫中就要跟随护卫。昭元沉声道:“你们各守本位,寡人有要事出巡。”自己已是直朝城外营外直行。他越行越快,只望能离得越远越好,因为军营朝堂那里永远透出可怕的“责任”二字,已经让他完全透不过气来。
夏末秋初之夜,虽是暑气未褪,但毕竟已是微有凉意。可是这些却丝毫没有令昭元的头脑清醒一星半点,反而因为他身体本能的剧烈奔泄,而致使头脑更加疯狂。他忽然奔到一处河边废井之旁,猛然一下抓起那轳辘上破败的木桶,呼地一下打了一桶井水上来,朝自己当头泼了下来。夏日井水其凉如冰,果然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昭元一桶一桶地提水泼着,似乎要将整座井的井水都提干净,才能冲尽自己心中的苦痛似的。那井久已被废,多年未掏,被他这疯狂提水之下,不一会就已提不出甚么水。这自然导致了他的心火无可压制,他猛然大吼一声,已扔开那木桶,一头扎入井中。他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在井壁狂击狂撞,口中一遍遍地吼着宋文昌的名字,似乎那狭窄得不能再狭窄的深深井壁,就是最好的宋文昌的替身。
那井壁似还甚是结实,任昭元在里面猛击猛冲撞发泄,居然没有整体坍塌。但那井水,却渐渐又渗得深了些。狭小井壁的回响,使得他的怒声越来越沉闷,他也越来越没有力气了。渐渐的,他越来越带不动那些水,朝石壁上的击打也越来越是无力。忽然间,他猛然朝石壁上一撞,头角鲜血直流,人已无力地半飘在水中一动不动。
昭元默默自井底望向天空,只觉自己从前嘲笑过的坐井观天之事,现在竟然真的就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而且还如此的形象。自己不就是一只根本跳不出世俗的青蛙么既然自己只能这样坐井观天,既然自己已经被限制得这么死,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就认为,天本来就只有这么大一块,从而以求得自己舒心呢既然是面对注定的命运,那么还要去强求什么
昭元默默地半浮躺在水面上,渐渐复深的冰凉井水,慢慢地渗透了他全身全心的每一个角落,将他的身与心都变得越来越冷漠。他忽然自言自语地冷笑:“我为什么一厢情愿地要去认为,她最后是要故意气我,才说宋文昌好呢宋文昌难道当不起她说的那些话吗”昭元慢慢想起自己与宫云兮从开始到结束的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