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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吴县令的头上只见冷汗直冒,看着真是又卑怯又可怜。那完颜晟已数罢三声,他也真说得出做得到,毫不给那吴县令面子,起身就要走。
吴县令知道他只要一走,自己这官儿只怕就丢定了,从前的十年苦读都白化为泡影,不由哀声求道:“完颜晟大人,你息息火,再等上一等,我一定给您传来。”
却听楼下响起一声轻叹。那叹息虽轻,声音却悦耳,只听一个好听已极的声音道:“玉琢,不用求他了。完颜晟大人,朱妍已来。”
众人往楼下看去,却没见到什么美女,说话的却是适才随几个营妓进来,给她们提包打杂的一个小厮。
他刚才并没跟上楼来,这时开口,众人见他身材袅娜,才知是个女子。
完颜晟也一愣,向楼下望去,问道:“谁是朱妍”
那小厮道:“我就是。”
她一抬脸,众人只见她的五官生得极好,但是脸色黯淡。完颜晟愣道:“也不见得如何出色。”
那小厮却似不惧于他,淡淡道:“你别难为吴县令,我就还你一个艳光四射的朱妍。”
完颜晟倒要看看她变个什么戏法,点头说:“好。”
那小厮就道:“打水来。”
这醉颜阁想来她颇熟,茶佣果然就打了水来,目光中隐隐还有一分为她担忧之意。只见那朱妍置盆于地,低下头慢慢洗脸。
座中都一静,满楼里只听得到她拨水的声音。她还没抬脸,那声音似已能撩动起人的心意。然后,只听她一声清叹,慢慢向楼上仰起了脸。适才脂粉污颜色,众人看不见她的真面,这时见她微微抬头向上,身影里却透出种说不出的倦她象已倦于这么给男人相看。
众人这才见她的一张脸真的如晓露芙蓉,在这古楼中,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艳。完颜晟的一张嘴张开就合不上了。只听她一声轻叹道:“我去更衣”,然后人就袅袅婷婷地走向门外。众人望着她的背影都没说话,似这时才明白什么叫做云想衣裳花想容,又是什么才叫名花倾国两相欢。
那朱妍一去甚久,催了好几道,好一时,她才在众人的期待中走来。众人先只听见她下马车的声音,想来是在车中换的衣,然后是环佩叮咚,那声音极细微,却引得人不由竖起耳朵听去,要听她的到来。朱妍的饰物想来不多,但偏偏叮叮咚咚,若断若续,人没来,声音已响满了整个空间。就是从院门到楼门口这几步,她的玉佩已响成了一段音乐,似是轻轻叩着你的心,说:“我来了,我来了。”
沈放与三娘也随众向门口望去。有一刻朱妍才在门口出现,看到的人都不觉一怔,这一怔与一静不由又感染了别的座客,本喧闹着的口忽然就闭上了,本来闭住的口却不由微微张开。满座的声音有层次地静了下来。只见朱妍停在门口,身姿间有一种迟疑的味道,好象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向何处去。美到了极处原来就有这样一种自身不觉的茫然。只见她穿着一袭绯红色的裙,披着银纱,纱下是一件石青色半臂。立在门口,逆着光,如真如幻。
众人这时却象已看不清她的脸,连杜淮山都惊愕在那里。这时朱妍才抬头向楼上发问:“玉琢,这三个月你都不肯见我,为什么这时你又这么急地传我来”
她说话的对象似乎是那个吴县令。想来这县令名叫玉琢,只见他面上颇多尴尬。朱妍出面,虽解了他的围,但他这时似乎又不想见到朱妍了。他的目光与那朱妍碰到一起,随即就闪开。朱妍与他却象旧识,见他不答,就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上楼来。
只见她盈盈一福道:“小女子朱妍见过各位大人。”
她的声音不能说如珠如玉,因为那是珠玉也发不出的人间所没有的一种清润。这下离得近,众人才看清了她的容颜。只见她果然人如其名,明媚鲜妍。
一般女人看女人会先看她的衣履。但三娘觉得,她让你在来不及看清她的衣履之前已先眩惑了。她的装饰不多,不至繁丽;但饰物也有,不至寡淡。你不能说她有多美貌,只是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见了她的话,只怕不由得心头就会有忽忽一失的感觉原来一个女人可以女人成这样。
三娘子一直微愕地看着那个叫朱妍的女人,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惊艳”。
三娘一向不喜欢一个女人过份耀眼。但原来“明”可以明成这样一种明艳;她也有些瞧不起“媚”,但“媚而不俗”原来也并不是一句空言;她见了朱妍以后,才知道城里的女人原来也可以“鲜”,却绝没有乡下女孩那么鲜得土气;至于“妍”呢,原来胭粉之物竟可以将一个人妆点得如此天然
满楼中唯一没有惊呆的可能就是沈放,他一望之下就已掉头来看三娘。
却听那吴县令说:“朱校书,咱们的事以后再叙。完颜晟大人是朝中贵客,刚刚感叹于对酒不可以无花,就在等你来。我舒城地小,无人足以当他尊目。幸得有你流寓于此,就请弹上一曲如何”
那朱妍把一双眼望向他,眼中既有喜意也有疑惑。当此场合,也不好多说。只轻轻颔首,自去栏杆旁要了一张方墩坐了。她随身携带得有琵琶,只见她轻抱于怀,眼里看向吴县令,眸中似有幽怨。
吴县令却并不看她,她微微苦笑了下,拨了拨弦,然后将眼向场中流眄。她本侧坐着,选的位置好,可以看到全席。这一下目光流盼,场中无论贵贱,连沈放三娘那边,都觉得:她看到我了。
年少的忍不住心中便一跳,却更忍不住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那一眼似是她的开场白。只听她拨了拨弦,弦声叮咚,渐成曲调,她口中也轻轻唱道:
你将这言儿语儿,休只管牢牢叨叨地问;有什么方儿法儿,解得俺昏昏沉沉的闷;俺对着衾儿枕儿,怕与那腌腌臜臜的近;谈甚么歌儿舞儿,镇日价荒荒獐獐的混。兀的不恨杀人也么哥,兀的不恨杀人也么哥俺只愿荆儿布儿,出了这风风流流的阵
她这边轻轻地唱时,杜淮山在那边却与店伙低声说上了话。只听杜淮山问:“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