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2 / 2)
后来林奇才知道,那是一名同情罗森伯格孩子的德国士兵在一次孩子生病后悄悄拿给他的,只有几颗。这样的东西在集中营里是绝对的违禁品,但也是绝对的宝贝。
林奇吞了药,果然第二天便感觉好了很多,勉强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当晚罗森伯格却又拿给他两颗。
他轻轻摇头,不用了,谢谢
没关系,我还有。罗森伯格温和地望着他。
不同于林奇,罗森伯格本就是习惯了做粗活重活的。他的妻子去世后,家里贫困的他不得不同时做好几份工来养活自己的儿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林奇是温室里长大的花,养尊处优的少爷,现在却被迫进入这地狱中来。
他同情他,正如他心疼自己无辜的孩子。
而后,罗森伯格时常便会关照林奇。教给他一些使力的技巧,这样就不会给脊椎造成太大压力。甚至分给林奇一些自己的食物,以免他在工作中因饥饿而昏厥过去。这些点点滴滴的善意和关心,恰恰是林奇从未在他那陌生的父亲身上得到过的。
在无尽的黑暗中骤然出现一点温暖,是会让几乎冻僵的人重新活过来的。林奇于是渐渐觉得日子也不那么难捱了,至少有了同伴。
罗森伯格的儿子阿尔伯特是一个非常开朗的男孩,林奇甚至都不知道他如何在这种环境下还可以甜甜笑呵呵的,上蹿下跳。阿尔伯特似乎格外喜欢林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孩子总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他喜欢缠着林奇下国际象棋,他自己找来了很多石头,用粉笔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画出了王、后、车、马、象、兵,而且还不准林奇故意认输。平时大人都出去工作,他一个人在营地里完,要是做出了什么小玩意儿,也要第一个拿给林奇看。
到了晚上,阿尔伯特便缠着罗森伯格讲故事。并非童话,而是一些类似水手传说、或是德国民间传说的故事。罗森伯格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有时候就连林奇也会听得入迷。于是后来几乎就成了罗森伯格给林奇和阿尔伯特两个人讲故事。
有人笑着打趣,说罗森伯格又多了个大儿子。罗森伯格爽朗地笑着,揉了揉林奇的头发,我哪生得出这么帅气的儿子。
结果一旁的阿尔伯特不干了,爸爸!我难道不帅吗!
众人的笑声中,一时间林奇真的忘记了自己正身处炼狱。他仿佛真的有了一个温和慈爱的父亲,有了一个可爱的弟弟。那些他童年求而不得的父爱,竟在这黑暗肮脏的地方补偿给了他。
然而,这地狱中的天堂,这短暂的幸福错觉,终究只是错觉。
第174章第一双子(8)
随着战事如火如荼地进行,工作也越来越繁重。更多体弱多病的人被送去第二营区,然后又有一车厢一车厢的新囚犯被拉进来。
到后来,不仅仅是老弱病残,一些明显被个别军官厌恶的囚犯也会很快消失。那些厌恶不仅仅拘泥于人种,有些人仅仅是因为长得太娘或者看上去像同性恋,过了几日便失踪了。
这种情况下,林奇的处境也岌岌可危起来。
一名高大而的名叫墨里克的军官便是那些厌恶同性恋者的基督徒之一,他刚刚被调来管理这座营区,上任第一天就发表了一通演说,说他绝对不会允许肮脏堕落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营区里。紧接着三号营中几乎所有传闻是因为同性行为被关进来的囚犯们很快便没有了踪迹。一次修建厂房的时候,墨里克骑着马在工地前巡视,很快便注意到了拉着装满砖块的沉重拖车努力往木板搭就的斜坡上爬的林奇,阴鹜的双眼随着他缓慢的动作移动了一会儿,看不出情绪。
罗森伯格却注意到了,他不止一次提醒林奇,一定要小心那个军官。
可是认为刀俎,他为鱼肉。鱼肉再怎么小心,如果屠夫有意,也不可能逃得过待宰的命运。
林奇知道自己更喜欢男人,但他之前是公众人物,为了维持形象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真正喜好,一直以彬彬有礼的王子形象出现。后来参军后更加没有时间和机会考虑这些。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他的性向。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那个军官盯上的。
果然,墨里克开始有意无意地找林奇的麻烦。给他安排最粗重肮脏的工作,令他去清理粪池或是焚烧垃圾。一次甚至安排他去被一根松动的螺丝卡主的大型切割机里面手动修复机器,如果不是林奇反应够快,差一厘米就会被那一排排旋转的刀片削下右手。折磨林奇似乎成了他的一大乐趣,渐渐扩展成为了以他为首的一小群守卫的乐趣。
他们惯常的姿态便是站在一起抽着烟说笑,偶尔用戏谑而恶意的目光扫视着身旁的囚徒。心情不好或心情很好的时候,不巧经过他们身边的囚犯都会被叫过来。走运的时候被鞭打一顿便算了,不走运的时候,他们会想出种种变态的法子来折磨你。在最寒冷的冬日让你光着身体跳进冰河里游泳,用刺刀在犯人的身上刻字,亦或是把他们拖在马后策马狂奔
这些折磨,林奇全都承受过。不论他表现得怎样顺从,怎样逆来顺受,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他,仿佛在逼他现出原形一般拷问着他。
那些守卫中大部分都很年轻,脸上还挂着未脱的稚气和天真,相互也会说笑打闹,见到来探访的女友时也会满眼燃烧着明亮的爱情火焰扑上去拥抱,仿佛普通的大学青年。可是当他们面对囚犯,面对那些并未对他们造成过任何影响的犹太人和被打为异端、敌人的政见不同分子,他们就会突然换上一副凶恶非常的嘴脸,瞬间完成从人到兽的转换。
林奇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那样心安理得地做这些事,而且仿佛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都是心安理得的。
半夜,林奇趴在床上,嘴死死咬着毯子。罗森伯格正试图用清水清晰那些守卫在他背上刻下的带有侮辱意味的德文。伤口很深,血肉通红地外翻着,没有药膏,也不知会不会感染。
每擦一下,林奇就疼得发抖。阿尔伯特在旁边急得直掉眼泪,林奇还得忍着疼扯出微笑来安慰他,别怕,我不疼。
这样不行罗森伯格低声说,我们得想办法弄点药。
去哪弄啊?隔壁五十多岁的大叔说道,总不能又谎称是你儿子吧?我看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最近最好老实点。
罗森伯格也知道,现在情况和过去不同。那个同情他和他儿子的军官被调走了,特殊关照自然也就断了。这阵子林奇受伤的频率明显增加,消炎药用完后,他借口阿尔伯特发烧勉强又从那象征性的医务处申请到一些,还被那名军医怀疑地审问了半天。如果再想用同样的理由,恐怕会惹祸上身。
可
伤口得不到妥善的消毒,身体也得不到充裕的时间休息,果然感染恶化了。林奇只觉得头昏脑涨,后背火辣辣的,就连穿着衣服摩擦都疼得让人难以忍受。血迹和脓血从破烂的衣衫下晕出,手也酸软无力。这种情况下还要推着沉重的车,走着走着便步伐虚浮,眼前发黑。双膝一软跪下来,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