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难哄(1 / 2)
“主公。”
一个侍卫从外面走进来,恭敬的道:“外面有一个自称王岁平的人,想要见一见主公。”
“王岁平?”程怀瑾眯了眯眼睛。
他虽远在沧景,但也知王岁平是什么人。他乃是王太后的亲弟弟,自从太皇太后的势力倒台之后,王太后可谓呼风唤雨,前些日子还参与了朝参,垂帘辅国。
而王太后这个弟弟,就更是了不得了,王太后的耳根子软,什么都听他的,王岁平几度成为长安城的焦点人物,但名声实在不好。
前不久,就在程怀瑾一行人进入长安之前,还曾听说王岁平因为勾结良酝署的官吏,贪赃枉法,被丢入神策军查办。
程怀瑾略微思量,如今王岁平刚刚坏了事儿,自己若是见他,被天子知晓了,肯定会招惹来麻烦,没有这个必要。
便道:“你去回话,便说我睡下了,今日不见客。”
左右今日已经夜了,王岁平这个时辰来,程怀瑾也有拒绝相见的道理。
侍卫抱拳道:“是。”
两个侍卫退出去,没过多久,外面竟然闹腾了起来,传来王岁平的喊声,大喊着:“为什么程公子不见我?是不是你们没有通传?”
“我与程公子是什么干系你知道么?凭什么不见我?”
“速速去通报!否则有你们好看!”
这里是馆驿,王岁平在外面大喊大叫,程怀瑾不耐烦的眯起眼目,一点子也没有温文尔雅的模样,反而显得有些刻薄冷酷。
“这个竖子。”程怀瑾朗声道:“请王郎君进来罢。”
“是。”
吱呀——是开门的声音,王岁平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程怀瑾立刻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道:“是王郎君,我那几个不中用的侍卫,竟是没有认出王郎君来,把您拦在了外面,王郎君不会见怪罢?”
王岁平走进来,十足自来熟的坐下来,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道:“还是程公子有眼力,我这刚从神策军牢营出来,听说程公子入京了,巴巴的来寻你,不会连口水都没有罢?”
程怀瑾压下眼底的鄙夷,笑道:“王郎君哪里的话?您可是太后娘娘的弟亲,走到哪里,谁能不卖您的面子呢?”
“哈哈!”王岁平指着程怀瑾笑道:“还是程公子有眼力,也不亏我这么多年来对你银钱的资助!”
程怀瑾道:“怀瑾在沧景势单力薄,有赖王郎君的大力相助,还没来得相谢呢。”
“谢什么?”王岁平道:“咱们都是自己人,别要这么生分了。程老将军那么多儿子里面,要我说,只有你是个能耐的,其他的几个儿子,不是傻,就是蠢!根本不足与之谋,我可是把所有的宝,全都压在你身上了!程公子,此次程老将军卸下兵权,沧景节度使的位置,非你莫属,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程怀瑾眯了眯眼,略微有些思量。他乃是沧景节度使程老将军的养子,父亲曾经是程老将军的副将,为了程老将军出生入死,最后为国捐躯,一家子也因为父亲的战死而分崩离析,程怀瑾无人养育,便被程老将军带回去教养,收为义子。
许多人都知道,程怀瑾此人温文尔雅,从来不争夺什么,一直都是默默无闻之人,躲在程老将军的大儿子程轻裘身后,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军师,和其他几个兄弟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程轻裘的几个弟弟,也都看不起程怀瑾,觉得他身子骨不轻,文绉绉的,不像是个武将,根本无法领兵,再者,他都不是程家真正的血脉,程老将军是不会将兵权沿袭给他的,因此几个兄弟压根儿没将他放在眼中。
而就是这样的程怀瑾,谋图者甚大,程怀瑾想要将沧景的兵权,全部握在手中。这并非是程怀瑾突如其来的想法,他已经谋划有一段时日了,而谋划这些事情,都需要银钱。
程怀瑾只是一个养子,虽不愁吃不愁穿,但决计没有多余的银钱养自己的死士和门客,便需要拉拢一些人入伙。而王岁平,就是入伙的人。
程怀瑾当时是看上了王岁平的身份,他乃是王太后的弟亲,家里又有一些小钱,最关键的一点,王岁平这个人胸无点墨,很好控制,因此程怀瑾与王岁平谈妥了合作,王岁平出钱,程怀瑾谋图沧景兵权,等到程老将军卸下兵权,程怀瑾成为沧景节度使,自然会报答王岁平一些好处。
王岁平上下打量着程怀瑾,道:“往日里我在长安,也未曾见过程公子本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王郎君谬赞了。”程怀瑾恭恭敬敬的拱手,只不过趁着垂头之际,敛去眼底的厌恶。
王岁平欠起身来,越过案几,突然一把按住程怀瑾放在案桌上的手背,笑眯眯的道:“程公子,我这些年,资助了你不少银钱,你看……是不是应该小小的报答一番?”
程怀瑾抽回手来,保持着笑容道:“王郎君,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么?等事成之后,怀瑾成为了沧景节度使,必然少不了王郎君您的好处。您在长安之内,怀瑾在沧景之地,必然互相照应。”
“是啊,”王岁平笑道:“只是……程老将军虽然年纪大了,身子却康健的厉害,若是卸去节度使的兵权,恐怕还有些时日要等,我可是等不及了!”
他说着,干脆站起身来走过去,伸手去抱程怀瑾,笑的不怀好意:“我以前便听说,程公子生得俊美逸丽,今日一见,还真是天人之姿,便算是长安城里的公子们,也比不得。”
程怀瑾向后退了一步,躲开王岁平的动手动脚,笑道:“王郎君,您真的谬赞了,怀瑾何德何能啊”
“诶!”王岁平一点儿也没看出来程怀瑾的嫌弃,还是不断的往前逼近,将程怀瑾逼退到角落,搓着掌心道:“程公子,往后里你可是还需要我的款项的,便算是你当了节度使,这使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说对不对?更何况,你现在还不是节度使,你那些兄弟们,都虎视眈眈的贼着这个位置呢!要不然……你与我好了,我再多给你填一些款项,你看如何?”
程怀瑾眼底的厌恶几乎藏不住了,“嘭!”一声,一不小心撞掉了矮柜上的香炉。
金属的香炉砸在地上,并没有碎裂,发出“咚——”一声巨响,十足的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有人听到了声音,拍门道:“阿瑾?你屋舍里是什么声音?是磕到了么?”
王岁平吓了一跳,没想到程轻裘突然而至,程怀瑾低声道:“王郎君,您还是赶紧离开罢,您今日才从神策军牢营放出来,如是天子听说您来了馆驿,怕是会多想。”
王岁平心里也着急,跑到户牖旁边,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直接爬窗户走了。
他刚一出去,哪知道这么巧,正好撞到了馆驿里巡逻的士兵。
“刺客!有刺客!”
“快!抓住刺客!”
“放开!你们放开我!放肆!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我乃是太后的弟亲!你们放肆!信不信我让太后砍了你们的脑袋!”
程怀瑾听到外面的动静,冷笑一声,这才走过去将舍门拉开,程轻裘很是担心的道:“阿瑾,方才是什么声音?”
程怀瑾道:“让兄长担心了,怀瑾不小心碰掉了香炉。”
“没磕到你罢?”程轻裘仍然十足担心,不疑有他的道:“我让仆役来收拾一番,香灰都洒了,这屋舍实在没法住,今日这半夜了,阿瑾你先到为兄的屋舍歇息。”
程怀瑾也没有拒绝,点点头道:“多谢兄长。”
“有什么可谢的?”程轻裘拉着他道:“走罢,你身子这么弱,早点歇息,不然明日难受的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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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江王李涵在中书门下值班,夜里值班一般都没什么事儿,李涵无所事事的吃吃蜜饯果脯,看看话本。
吱呀——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吓得李涵立刻将话本合起来,那外面竟然要抱着XX唐律的精致书皮。
李涵一抬头,发现走进来的是绛王李悟,不由惊讶道:“小叔,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你值岗罢?”
李悟手里提着一个食合,放在案几上,笑道:“我今日休沐,是来看你的,听说你在中书门下值班,给你带一些夜食来。”
李涵迫不及待的打开食合,果然都是自家喜欢吃的夜食,全都端出来笑道:“小叔,你坐,我给你倒杯茶。”
“不忙了。”
李悟虽然阻止,但李涵还是站起来,回身来到户牖旁边的案几边为他倒茶。
哗啦——
便在此时,一个黑影突然从户牖掠过去,一闪而过,分明是个黑影,但有一瞬间白花花的。
李涵怔愣的盯着那条黑影消失的方向,一时看得迷茫,全然忘了自己还在倒茶,茶水溢满,流淌了出来,烫的李涵“嘶”一个激灵。
“涵儿?”李悟赶紧把他的茶杯端过来放在桌上,着急的道:“怎么如此不小心?烫到了没有?”
“小叔……”李涵却顾不得自己烫红的手指,指着户牖外面,喃喃地道:“我好想看到天子了。”
“天子?”李悟也朝外看了一眼,哪里有什么天子?
李涵呆呆的道:“天子他、他还没穿衣裳!”
李悟更是无奈,一点子也不相信,道:“夜深了,怕是涵儿你困倦,将树影看错了,也是有的。”
李涵揉了揉眼睛,也觉得自己看到的实在太过无稽之谈:“难道……我真的看错了?”
江王李涵其实压根儿没有看错,的确是天子,而且还是没穿衣裳的天子。确切的来说,是衣冠不整,也并非没穿衣裳。
李谌一气之下,从驿馆跑回来,他刚刚在沐浴,头发是湿的,只披着玄黑色的外袍,翻墙进入大明宫,身形灵动迅捷,从中书门下经过,夜风一吹,外袍哗啦啦作响,正巧被李涵看到了一眼。
李谌一路往紫宸殿而去,便听到“陛下?!”的声音,定眼一看,是鱼之舟。
因着李谌一直没有回宫,鱼之舟十足担心,所以出了紫宸殿来寻找,他总觉得陛下这么晚不回宫,肯定又在搞什么猫腻,没成想噩梦成真了!
鱼之舟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差点忘了规矩,震惊的道:“陛下,您的衣裳……”
李谌完全没有顾虑自己的衣冠形态,愤愤不平的道:“鱼之舟,你可知道宣徽使都干了什么好事儿?这大半夜的,夜黑风高,哼,竟还有人找他自荐枕席!”
鱼之舟喃喃的道:“那人不是天子您么?”
李谌瞪眼道:“你说什么?”
鱼之舟一个不留神,将心底最深层的吐槽说了出来,赶紧垂头道:“小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李谌摆摆手,继续愤愤不平的道:“宣徽使这个人,放肆,实在太放肆了,竟然到处招花惹草,这大半夜的,还是一个男子跑到他屋舍自荐枕席!”
鱼之舟:“……”越听越觉得那个自荐枕席之人,便是天子您了……
李谌愤愤不平,鱼之舟催促道:“陛下,夜深了,还是快入紫宸殿再说,小心被人看到。”
李谌最近风头太足,斗倒了太皇太后,又教训了王岁平,很多人都想要抓新皇的把柄,若是被人看到李谌衣冠不整的站在紫宸殿外面,必然会被大做文章,到时候腥风血雨是免不得的。
李谌摆摆手,也觉得还是赶紧进入紫宸殿的好,哪知道这么巧了,没庐赤赞带着一队士兵巡逻到此处。
没庐赤赞的肋骨好了之后,便回到了岗位上,今日是他值岗,带着士兵巡逻到此处,便看到鱼之舟身边站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有些眼熟,但因为距离远,看不太清楚,加之那黑影的仪态实在奇怪,所以没庐赤赞更是不敢肯定。
“陛下!”鱼之舟低声道:“是没庐将军!快,快进紫宸殿!”
李谌这会子也知道自己衣冠不整丢人了,若是被旁人看到不好,连忙道:“你快去拦住没庐,朕走了!”
鱼之舟立刻小跑着迎向没庐赤赞,道:“没庐将军!”
没庐赤赞眯眼去看那黑影,道:“那是何人?”
“什么、什么人?”鱼之舟打了一个磕巴:“哦,是……是上夜的小太监,正准备进去更换炭火和灯烛呢。”
“伺候的小太监?”没庐赤赞狐疑:“身量那般高大?紫宸殿伺候的小太监里面,有这般高大之辈么?别是刺客,我前去看看。”
“别!”鱼之舟大喊一声。
没庐赤赞奇怪的道:“怎么了?”
“没、没事……”鱼之舟什么也不好说。
眼看着没庐赤赞转身往紫宸殿的方向而去,现在没庐赤赞追上去,岂不是把天子拦截了一个正着,一切便都功亏一篑了!
鱼之舟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从未干过这等掩护之事,心中焦急万分,想也没想,突然从后背一把抱住没庐赤赞,大喊一声:“兄长!”
没庐赤赞一愣,离开的步伐瞬间顿住了,震惊的回过头来,又惊又喜:“幺儿!你唤我什么?你方才唤我什么?是不是唤我兄长了!?”
鱼之舟:“……”都怨陛下。
鱼之舟方才实在太情急了,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分散没庐赤赞的注意力,真的别说,兄长二字喊出口,没庐赤赞压根便将旁的全都抛之脑后。
鱼之舟偷偷瞥眼,天子已经顺利进入了紫宸殿,自己完成任务,便后退了一步,低垂着头道:“没庐将军,方才是小臣失礼了。”
没庐赤赞却不给他后悔的机会,一把抱住要跑的鱼之舟,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激动的道:“幺儿,你方才是唤我兄长了罢?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终于再次听到你这么唤我了,我实在太欢心……幺儿,是兄长对不住你,以后都不会,不会了……”
鱼之舟被没庐赤赞箍的死紧,他的手臂仿佛是两条铁钳子,不让鱼之舟挣扎半分,甚至呼吸都有些不畅快,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鱼之舟突然有些迷茫,自己的一句话,当真能让他这般欢心,喜不自禁么?难道自己的一句话,比没庐氏的权利还要重要么?
鱼之舟收敛了眼中的表情,推开没庐赤赞道:“没庐将军,小臣还要回去给陛下上夜,便告退了。”
没庐赤赞仍然沉浸在喜悦之后,嘱咐道:“夜深了,注意加衣裳,别太辛苦,若是有事儿,尽管来找兄长。”
鱼之舟含糊的应了一声,脑海中昏昏沉沉的回到紫宸殿中,李谌已经换好了衣裳,向外张望道:“没庐赤赞与你说了什么,怎么还不走,他想一晚上守在紫宸殿外面儿不成?”
鱼之舟心累的厉害,道:“没庐将军一晚上守在外面也好,免得陛下又跑出去。”
李谌:“……”鱼之舟胆子肥了,竟然敢这般对朕说话,朕不就是衣冠不整的翻墙回大明宫么?
鱼之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很晚了,快些燕歇罢。”
李谌抱臂道:“朕睡不着,你可知道宣徽使有多气人?”
鱼之舟才不想知道,李谌却自说自话的抱怨:“朕再也不想见到宣徽使了,从明日开始,不,从今日开始,从今时开始,朕发誓,再也不见宣徽使了。”
鱼之舟看着信誓旦旦的天子,险些翻一个白眼,谆谆教导的道:“陛下既然不想见宣徽使,那小臣吩咐宫人,不让宣徽使入紫宸殿便好。”
“那也……”李谌道:“也不必。”
李谌又道:“他若是找朕来道歉,朕自然要有一国之君的风度,还是需要接受歉意的。”
鱼之舟:“……”
李谌一直等着刘觞过来道歉,他一气之下偷偷翻墙跑回了大明宫,但是刘觞不会武艺,也不敢闯宵禁,生怕被小郭将军六亲不认的押入神策军牢营,所以只好等到第二天天明,才从馆驿出来。
刘觞本想立刻去找小奶狗天子解释的,奈何他刚一入宫,便被宣徽院的小太监拦住了,说是各地节度使入京的接风宴有一些事宜,需要宣徽使亲自验看。
刘觞没有法子,只好跟着小太监们去忙,这一忙一上午转眼过去,便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李谌解释清楚。
如此一来……
李谌生气了,又不欢心了。
李谌等了刘觞一晚上加一上午,一开始还能安慰安慰自己个儿,晚上有宵禁,大明宫也有宫禁,阿觞进不来,所以无法与朕道歉,无妨的无妨的。
然而一上午也过去了,李谌还是没有看到刘觞,等到午食实在等不了了,李谌气愤的离开了紫宸殿,赌气的出去散散。
李谌出去散步,正好看到工部尚书窦悦在空地上摆弄着木头模型,也不知在做什么新奇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