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第八三〇章 昆仑关遇伏(1 / 2)
昆仑关,桂柳与邕州之界,素为险要,云雾常绕,林深路隘。雨后初霁,阴翳未散,湿气自石缝与林隙升腾,仿若山神吐息,掩藏着不安的预兆。
方成英策马行于前,近卫二团列于后,皆披甲负重,衣甲被山间水气浸湿,如坠铅衣。他回头望向断后的百花一营,只见梁红玉手提斩马刀,立于嶙峋岩间,与士卒谈笑如常。她的铠甲因湿润泛着光,浑身如铁铸,唯独那双眼始终追随着他,未曾转移。
「前方不祥,我来殿后,你且小心。」她之前曾这样说。
「若我中了埋伏,妳可速来接应。」他当时一笑应道,却不敢与她对视。
两军一前一后分进,方成英率近卫深入昆仑关深处,山势渐陡,道路蜿蜒如蛇。
两侧绝壁如削,藤蔓交缠,山风自上空呜咽而过,吹得人皮肤发紧。他一手搭在腰间佩剑上,脚步坚决却神情凝重。
「这地势太险。」一营长邵大力低声说道。
「越军若真撤军归国,怎会不留一路与我等交接?」方成英轻声道,眼角扫视左右林间,「这一路走来,民舍皆空,山路无人,若说真是无意留守,反倒更可疑。」
话音未落,一名越使衣冠整齐、自称大越钦差自山道尽头迎面而来,旁随十余甲士。
「明国既得柳州、静江,应当知进退。王上有旨,请将军随我南下升龙,觐见大越阮家新皇,以表诚意,示我两国未失邦交之礼。」越使微笑拱手,话语温文尔雅,却句句逼人。
方成英眉头一挑,语气森冷:「某乃明国近卫团长,受命前来接收邕州城池。既已约定撤军,则应签书交割。邀某至升龙觐见?汝王非我君,觐见无义。况且邀某单骑赴会,岂非罗网邀虎?」
越使不慌,反而笑道:「昆仑关已布下天罗地网,将军莫非还要徒劳抗拒?今将军若不从,恐有万劫不复之虞。」
方成英未答,忽地抽刀,银光一闪「——噗!」
越使头颅应声飞起,热血如泉溅湿湿地与丛林,连带惊动四野鸟兽。一时四周寂静,下一刻——「杀——!!」
伏兵如潮涌出,山林间丛生的藤蔓后、泥泞中匍匐的交趾军卒骤然现身,黑衣涂泥,面罩遮脸,手持铁矛与毒弩,阵如潮涌。山口处巨石轰然落下,震得山地微颤,方成英猛然回首,退路已断!
「陷阱!」他厉喝一声,近卫将士当即成阵,盾墙合抱、矛林如锋,掩护左右。
「冲出去!」二营长唐得志大喝一声,率先冲锋,一队骑兵欲夺林间小径,却遭埋伏的弓手毒箭连发,犹如乱蜂穿林,箭雨落下之处,立时哀号四起。
「后撤!盾阵后撤!」
方成英一手挥刀劈断射来长箭,一手指挥部队筑起逆阵。近卫二团久经训练,虽仓促应战仍不乱阵脚,唯山林地形不利骑兵发挥,步兵又陷于泥泞,行动迟缓。
密林深处,一声号角骤然响起,交趾战象列阵现身,铁甲披身、鼻绳缨络,士卒立于象背,以长矛俯刺。明军士卒震慑,阵脚略乱。
「莫怕!象非神兵,射其目耳!」方成英高声激励,亲自抽弓连射,连贯三箭皆中一象左目,战象狂嘶乱奔,践踏己军。
然越军士气高涨,早已训练有素,左右象兵牵制明军侧翼,主力持盾长戟压阵而来,伏兵从两侧逼近,包围渐紧。
方成英心知久战不利,传令:「向东南方向突围!寻高处坚守,候援军至!」
而在十里之外的山径之上,梁红玉已听得巨石坠落与杀声四起,面色突变。
「快!全军拔营,随我上山!」她一声令下,百花营女兵如飞燕般翻身上马,沿山道逆行而上,直指昆仑关口。
她望着前方乌云压顶的山岭,低声自语:「方成英,你若敢死,我便杀尽昆仑!」
昆仑关外,万山响雷。烟硝遮日,尸横遍野。
阮功高披甲立于高丘之上,身后五万大军如潮铺展,旗帜招展,战鼓震天。他扬声而呼,声震山谷:「明狗已入瓮中,欲逃无门!擒其主将,赐我一品封赏!」
军中呼声震天,如洪流席卷而来。
方成英立于山谷,战甲破碎,满面烟灰,目光冷冽。近卫二团仅存两千余人,脸上不见惧色,皆立于湿泥与尸堆之中,死气沉沉。
「无可退者,唯有前行。」他缓声说道,举起沾血的长刀,指向敌阵。
「近卫二团,随我,杀出去——!」
下一刻,火光炸裂!
「砰——砰——砰——!」
燧发枪齐鸣,火舌如怒龙咆哮,铅弹破空呼啸,密集如雷雨。交趾前军猝不及防,当场倒下一片,肉身撕裂,号叫声与鲜血交织成地狱之景。
阮功高大惊失色:「火器!竟是火器!」
他万万未料,明军竟尚藏此等利器。烟硝弥漫,交趾军阵型大乱,士兵连番溃逃,哭嚎声四起。越军将领急欲重整,却难敌火线压制,无人敢近。
方成英趁势领军突围,率兵锋如矢,一路披荆斩棘,直逼交趾军腹心。
可就在此时,火力骤然中止。队伍前列传来急呼:
「弹药已尽!」
「火药用完,燧发枪失效!」
沉寂如坠冰窟,随即便是山摇地动般的咆哮——「呯——呯——呯——!」
巨象蹄声震地而来,交趾战象部队自两侧山径杀出,铁甲披身,象背搭建小台,士卒持矛居高临下,象鼻挥舞,将明军步阵击得支离破碎。
「挡不住啦——!!」
方成英拔刀横扫,声嘶力竭:「分队避象!绕行密林,从侧翼突入!」
近卫二团分兵突围,方成英亲率百余精锋,转向敌阵深处。眼中杀意沸腾,祭出方腊赐姓时亲传的武艺,挥出一记震慑四野的「裂石破空」,刀气如虹,横斩五名象兵于象背之上!
「乾坤无极——断魂破浪!」
他怒喝一声,翻身上敌象背,长刀旋舞,斩杀象兵与驭象人。战象暴走,踉跄而退。他顺势跃下,再闯敌阵,一路杀成血人,气焰如烈火燎原。
然而敌众我寡,明军渐显疲态。尘雾之中,忽然响起一声冷哼,如雪过寒江——「够了,让我来。」
只见一尊巨型战象自山道缓缓而出,象背红帐之中,一身玄甲红缨的女将端坐其上,容颜如冰,目光锐利如刃,冷峻威严。
征舜燕,大越女元帅,征西战神。
她高举金戟,清声喝道:「左右清场,留那明军首领一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战象咆哮,戟光如电。交趾军重整旗鼓,三面包抄,士气如潮水般再起。
方成英举目望向这位传说中的敌将,脸上毫无畏惧。他将早已缺口斑斑的乾坤刀插入地面,长身而起,右手覆在胸口,吐出一口血。
「妳是来杀我,还是来见证我杀妳?」
他提刀而立,如山中孤松,风雨不倒。
征舜燕立于战象背上,目光冷冽如霜,扫视着前方泥泞山地与断垣残壁中残存的明军士兵。她轻轻一抬手,百余头战象齐整踏步,巨蹄压得地面泥水翻涌,远处的交趾兵见状,自动退开两翼。
「所有明军残部听着,」她声音冷峻,透过号角传至每一角落,「你们已无退路。降者可活,负隅顽抗者,族诛九族。」
泥土之后,方成英脸色漠然,浑身伤痕,双目仍炯炯如炬。他率残部蜷伏于交趾人早年掘建的藏兵洞与土坡坑道中,借助地形成功躲避战象军的冲锋,进退自如,令征舜燕数次攻势无功而返。
阮功高满面羞愤:「妳用我之军,又处处压我面子,如今弄成这般田地!」
「撤你的兵。」征舜燕不屑地道,「越多蠢货在战场只会让我打得更慢。」
阮功高怒声撤军,带走三万人马,致使越军指挥顿时混乱,一时间喊杀声止,军阵断层。
征舜燕不为所动,亲自骑象巡营,强行统一军令,又命人押来数十名明军战俘,皆是于山道中失散被擒之士,衣甲尽毁,满身泥血。
她凝视着这些战俘,冷声道:「生与死,在你们一念之间。」
无人回答。
「投降者封侯,拒降者,杀——」
一名年轻的明军士兵昂首怒吼:「妳交趾母狗也配招降我大明男儿?」
「我死不足惜,愿来世再随首相杀入升龙!」
「宁死不屈——」
一句句回应,满是血性。征舜燕眼中掠过怒火,沉声下令:「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