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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三人同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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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天子?什么宣徽使?不是……不是哥哥和弟弟么?”

孟簪缨看了刘觞,又去看李谌,又去看崔岑。

李谌眯了眯眼睛,似乎也不打算隐瞒,毕竟根本瞒不住,坦然的道:“崔大当家,好眼力。”

孟簪缨一听,更是懵了,喃喃的道:“我的娘喂,我见到活的天子了……”

刘觞笑道:“恭喜崔大当家重新掌握山砦,如此一来……大当家是不是可以帮我一个忙?”

“哦?”崔岑道:“不知宣徽使打算开什么口?咳咳……咳咳……”

刘觞道:“崔大当家是个聪敏之人,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小臣与天子蒙难,有许多难言之隐,现在只想请崔大当家帮这个忙,派遣一些贵砦的兄弟们,送我们下山,不知可否?”

崔岑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二当家,道:“你们帮助我平乱,这点子小事儿,我理应答应你们。”

“当真?”李谌总觉得,崔岑这等精明之人,答应的也太轻松了。

崔岑点点头,话锋一转道:“但是,崔某人有一个条件。”

“条件?”李谌狐疑。

崔岑道:“我若没有条件,天子才会觉得奇怪,不是么?我若是开了条件,咱们便是对等交易,反而各自心安理得,不是么?”

刘觞笑道:“崔大当家还真是个精明之人。”

李谌道:“好,你开条件罢。”

崔岑并不立刻开口,而是缓缓的道:“在此之前,可否方便请崔某人讲一个故事。”

“故事?”孟簪缨奇怪:“什么故事?为什么要突然讲故事?这和开条件有什么关系?”

崔岑道:“诸位听了便明白。”

“其实……”崔岑站起身来,微微咳嗽着,慢慢道:“你们不是很好奇,崔某人祖上不是神医,便是御医,为何崔某人会在山头当上了山大王么?”

众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崔岑继续说下去。

“崔某人生在一个医师世家,”崔岑似乎在回忆:“祖父悬壶济世,不入官场,而父亲侥幸被皇家看中,举家来到长安,更是得到了圣上的恩宠,成为了一名御医。后来……”

圣上的母亲犯了头疾,圣上因为喜爱这名御医,便将这名御医介绍给了他的母亲,当时的太后。

御医治疗了太后的头疾,而且是一次性根除,太后非常欣喜,赏赐了御医很多金银珠宝。

从此,这名御医在长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官场顺遂,只要有太后给他撑腰,没人敢给这名御医脸色看。

“但是后来……”崔岑幽幽的道:“大唐与吐蕃的战役爆发,这次战役伤亡惨重,父亲被急招入了长安城兴庆宫,据说是太后身边,最亲近之人受了重伤,需要父亲的秘密医治……”

他说到这里,刘觞微微蹙了蹙眉,这个故事,怎么有些耳熟?

崔岑的故事还在继续,御医进了兴庆宫,为太后身边最亲近之人医治,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崔岑感叹道:“我等了很久,站在门边,一直等、一直等……就盼望着父亲可以归来,但是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并没有等到医病回来的父亲,而是等来了……羽林军。”

李谌眯眼:“羽林军?”

崔岑点头:“羽林军杀入家中,把所有的人全部抓起来,扬言我的父亲医治不利,故意毒害太后,已经被压入牢狱,他们还说……父亲在狱中供认不讳,已然……畏罪自杀了。”

“这……这……”孟簪缨道:“这恐怕不是畏罪自杀这么简单罢!”

崔岑道:“全都是一面之词,父亲是太后最宠信的医官,为何要突然毒害太后?这根本没有理由,更加不可能认罪。”

羽林军将崔家所有人都抓起来,让他们饮下毒酒,整个崔家哀嚎一片,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葬坑,崔岑便躺在那样的葬坑之中。

很疼、很无助,很想……

“一死百了。”崔岑幽幽的道。

“可是,”他眯起眼睛,继续道:“可是我倘或死了,还有谁能为父亲平反?还有谁能给我们崔家赔命?!”

“咳咳咳——”崔岑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他的一身白衣不再翩然绝世,反而像是一身孝衣,凉丝丝的道:“我拼命的爬……爬出了死人堆,忍着毒酒的剧痛,咬烂了嘴唇,咬烂了舌头,拼命的往外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出了那繁华的长安城……”

崔岑自己就会医术,他的医术是大父和父亲亲手教导的,但是因着崔岑中毒已深,深入肺腑,所以根本无法根治,从此落下了这一身病根儿,稍微换季就会咳嗽难忍,身子骨也比一般人要差许多。

崔岑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看向众人:“你们说……我崔家的仇,要不要报?”

“当然!”孟簪缨义愤填膺:“原来崔家离开老家,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且……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孟簪缨和崔家有些渊源,他的祖上承蒙了崔岑祖上的恩惠,孟簪缨家里一直记着这个恩惠,孟簪缨小时候也见过崔岑,只不过后来崔家举家搬迁,所以孟簪缨便没有再见过崔岑。

没想到……

这次再见面,竟然时移世易,崔家已经家破人亡,只剩下崔岑一个人……

刘觞迟疑的道:“崔御医秘密医治的……是什么人?”

崔岑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本来不知道。”他说着,却开了口:“当年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父亲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但后来……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叫崔某人打听到了……”

“咳咳……咳!”崔岑一字一顿的道:“绛王,李悟。”

果然!

刘觞心底里只剩下一句果然!

当年住在兴庆宫中的太后,可不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吗?

当年还是李谌的父亲做皇帝,所以太皇太后还是太后。崔岑口中的战役,正是李涵与李悟参加过的那次战役,李悟因为援救李涵,被吐蕃军偷袭,不慎被俘,落下了终身残疾。

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为了保住郭氏的势力,所以将李悟受伤的事情严格保密,按压了下来,封锁所有消息。

如此看来,治疗李悟右手之人,便是崔岑的父亲,那位姓崔的御医。太皇太后为了守口如瓶,翻脸不认人,将这名崔御医下狱,甚至杀人灭口,为了斩草除根,还杀了崔家上下满门。

只不过太皇太后万万没有料到,崔岑活了下来,他逃离了长安,来到这座山头做了山大王。

李谌似乎也猜到了,道:“当时的太后……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

崔岑咬着后槽牙咳嗽,道:“咳咳……正是。”

“那你……”孟簪缨吃惊的问:“那你想要报复之人,岂不是太皇太后?!”

崔岑又道:“正是。”

“可是……可是……”孟簪缨道:“你如何能报复太皇太后呢?你又……想如何报复太皇太后呢?难道你……”

崔岑的脸色,犹如一个恶鬼,他的眼中充满了丑恶,恨不能将仇人扒皮抽筋,食其肉,啃其骨,尤其可怖吓人,孟簪缨不由后退了两步,实在说不出这句话。

——难道你想杀了太皇太后么?!

刘觞反而追问:“崔大当家想要如何报仇?”

崔岑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祖父悬壶济世,一辈子没有进入官场,不是无人邀请,而是祖父根本没有这个心思,他总是给贫苦百姓医治,而且从来不要诊金,就连草药,也是祖父亲自采,免费送给那些穷人……崔某人还小的时候,大父便将我放在膝头,教导我分辨采药,还经常告诉我……医者仁心,一个医师,最重要的不是医术的高低,而是一颗济世救人的善心……”

他说着,突然笑了起来,道:“倘或大父与父亲还在世,一定不希望看到崔某人报仇罢?但我崔某人,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转过身来,凝视着李谌,道:“我崔家上下三十七口人命,不能这般白白死去,也不能这般糊里糊涂的死去,更不能让我崔家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崔家清清白白的进入长安,就要清清白白的离开长安……”

他顿了顿,幽幽的道:“崔某人的复仇,可以不见血腥,但我要太皇太后下罪己书!在大明宫含元殿,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当着大唐朝臣的面,当着天下百姓的面,为我崔家平反!”

孟簪缨听着,心窍有些沸腾,不过还是小声道:“想让太皇太后写罪己书,这也……这也太难了罢?”

在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必然是太皇太后无疑了,只要太皇太后还活着一天,王太后根本排不上,即使她是当今天子的亲生母亲。

崔岑道:“确实很难,不知陛下可否答应崔某人?若是答应,崔某人便助陛下一臂之力,不止送陛下与宣徽使下山,还会将这个叛贼一同交由陛下处置。”

他说着,指了一下趴在地上的二当家。

“大哥!!大哥!”二当家大吼着:“大哥!我们是结拜兄弟啊,您不能……求求你了,大哥,饶了兄弟我罢!”

李谌道:“倘或朕不答应呢?”

崔岑一笑,道:“崔某人苟活于世这么多年,拖着这样一幅残缺病体,心窍中早就只剩下复仇了,若是陛下不答应,崔某人自然会想旁的法子。”

刘觞道:“崔大当家,其实不瞒你说,天子蒙难至此,也正是因为太皇太后勾结了你们山砦的二当家,所以……其实我们是一个战线的人。”

崔岑道:“哦?这样说,宣徽使同意了?只是……宣徽使同意,作数么?”

李谌抬了抬下巴,道:“为何不作数?阿觞的想法,便是朕的想法。”

“好!”崔岑稍微有些激动,惨白的面颊微微透露出一抹嫣红,一瞬间从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变得多了一丝丝人情味。

孟簪缨呆呆的看着,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心说好看!太好看了!

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

崔岑道:“既然二位都这么说了,从现下开始,崔某人便与天子合作……今日天色不早了,山间雾气很大,山路崎岖,不方便下山,诸位就请在山砦中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崔某人亲自带各位下山。”

“况且……”崔岑看了一眼七扭八歪倒在地上的马匪们,幽幽的道:“崔某人还有一些家务事,要趁着夜色来处理。”

马匪们瑟瑟发抖,大喊着:“大哥!饶命啊——”

“大当家饶命!饶命啊!”

“大当家,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崔岑给众人安排了屋舍,虽然山砦简陋,但是因为地盘子大,自然不缺屋舍,一人一个屋舍,都是独间。

刘觞累了这一路,进了屋舍关上门,浑身疲惫无力,直接翻身倒在榻上,四仰八叉的瘫着手脚,喃喃地道:“累死我了……”

吱呀——

他刚躺下来,大门便被推开了,这里终究是山砦,刘觞下意识警戒,还没抬起头来,来人已经到了刘觞跟前,笑道:“阿觞,是朕。”

原来是天子!

刘觞翻身起来,道:“陛下,您怎么跑过来了?”

他说着,赶紧扶着李谌在榻边上坐下来,他的小腿被兽钳夹了,现在还没有大好,这样跑来跑去,万一再抻裂了伤口该如何?

李谌摆了摆手中的小瓶子,道:“这是崔大当家给的伤药,让朕涂在伤口上,可是……朕笨手笨脚的,你看看,伤药用了半瓶,伤口都没涂上。”

当时在柴房里,崔岑只是给李谌止血包扎而已,这会子出来,自然是要涂上伤药的,如此也能好的快一些,少留点伤疤。

李谌其实可以自己涂伤药,伤口在腿上,又不是在背上,但是他涂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刘觞,如果能让刘觞给朕涂伤药,朕还能卖卖惨不是么?

于是李谌便跑过来了,还装作笨手笨脚,笨笨的男孩子模样,说自己涂不好伤药。

刘觞不疑有他,毕竟李谌是天子啊,天子自己涂药,这像话么?

刘觞道:“陛下别动,小臣来帮您涂药。”

“嗯嗯!”李谌乖巧的点头,乖巧坐好,道:“那就劳烦阿觞了。”

“啊嘶……”李谌装作很疼的模样,缩了缩肩膀,若是刘光或者琛璃做这个动作,必然楚楚可怜,但奈何李谌身材高大,活脱脱一个大可怜,巨型的那种。

伤药涂在伤口上,稍微有一些些刺痛,但其实也不严重,李谌装作很痛的模样,还咬着自己手背,趁着刘觞不注意,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眼眶揉的通红。

“阿觞……轻一些,疼……”

梆梆!

刘觞听着李谌撒娇的声音,心头狂跳,心脏仿佛不受控制,这也……太可爱了吧?

“嘶!”李谌这回是真疼了!

刘觞一个不注意,直接按在了伤口上,赶紧松手道:“对不起对不起!小臣刚刚……”

刘觞一抬头,便看到李谌眼尾殷红,眼眸湿润的模样,因为疼痛,微微抿着嘴唇,天子的嘴唇上薄下厚,唇形完美,尤其是那下嘴唇,好像很丰满莹润的模样,咬起来应该软软弹弹,异常可口吧?

不不不……刘觞使劲摇头,我这都想的什么?

“阿觞?”李谌见他魂不守舍,道:“怎么了?你脸色不好。”

刘觞干笑,岔开话题道:“没、没什么……小臣只是……想到了小鱼公公。”

一提起鱼之舟,李谌也沉默了下来。

二人现在总算是化险为夷了,有了崔岑的帮助,必然可以顺利下山,与扈行的大部队汇合,只是鱼之舟……

鱼之舟当时引开追逐的马匪,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山砦中并没有鱼之舟的身影,并不是被俘了,李谌刚才也追问了山砦的二当家,只是二当家一问三不知,只是说去追的兄弟没有回来,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李谌叹了口气,双手扶着自己膝盖道:“鱼之舟一直跟着朕,在朕做太子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很多很多年了,朕都快不记得了……当年他很瘦弱,朕救了他一次,鱼之舟说要报答朕,朕一直以为那是玩笑话,满朝文武都说过肝脑涂地,但是谁会真的当真?没想到……”

鱼之舟真的做到了。

在那样危机的时刻,他真的没有顾及自己的生死……

李谌又叹了口气,喃喃的道:“阿觞,我是不是太失败了……重活了一次,还是要栽在老太太的手中,这样的朕,真的配做一国之君么?真的配亲政么?”

李谌抱着膝盖的模样,真的好像一只小奶狗,可怜巴巴的等着主人把他接回家。

刘觞不由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李谌的头发,李谌没有躲开,反而将头靠在了刘觞的肩膀上,很是依赖的模样。

刘觞安慰道:“陛下,不管您是不是重活了一世,太皇太后终究是三朝辅国,先皇尚且没有摆脱太皇太后的桎梏。若是老太太没有一些真本事,如何能稳住辅国的位置?陛下年纪尚轻,不必放在心上。”

“真的么?”李谌仰着头看他,眨了眨眼睛:“阿觞可别安慰朕。”

“是真的。”刘觞道:“再说了,小臣不是还在帮陛下么?如今咱们有了崔岑的势力,还有当年绛王案件的真相,只要太皇太后可以在含元殿罪己,陛下绝对会占据亲政的主导权。”

李谌点点头,道:“嗯,朕相信阿觞。”

刘觞心头一动,相信我?为什么相信我?天子既然是重生的,就该知道,其实“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竟然会相信自己?

也不知怎么的,经过这次共患难,刘觞的心窍总是时不时狂跳不止,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怪怪的。

“阿觞。”

刘觞还在出神,突然被唤了一声,下意识抬起头来,天子的俊颜就在面前,因为距离太近,几乎看不真切,英俊的过于模糊。

下一刻,刘觞感觉唇上一阵温热,李谌已经含住了他的嘴唇,轻轻厮磨,温柔至极。刘觞的吐息陡然紊乱起来,想要向后错开,却下意识抓住李谌的前襟,将自己递入虎口。

“阿觞……阿觞……”李谌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丝依赖,呢喃的道:“永远也不要离开谌儿……”

————

“啊啊啊啊——”

“大当家饶命啊!饶命啊!”

“再也不敢了!大当家饶命啊——”

孟簪缨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虽然已经入春,但是山里头的夜晚分外冰凉,尤其是听着门外传来的阵阵哀嚎声。

孟簪缨已经关闭了门窗户牖,哀嚎声还是源源不断的穿透进来,而且声声入耳,清晰无比,应该是崔岑正在处理山砦中的“家务事”,可是这处理的法子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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