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野男人(1 / 2)
刘觞心里纳闷,陛下为什么突然生气了?被自己发现了他对窦悦的心迹,所以恼羞成怒了?
鱼之舟为难的道:“宣徽使……要不然,您还是等陛下气消了再来罢。”
刘觞低声道:“那陛下气消了,是几日?”
鱼之舟思量了一下,道:“按照往日里的习惯,顶多三日。”
刘觞一笑,道:“那好,我明日再来!”
刘觞放下心来,施施然便离开了。
李谌在里面喊了一声,没听到外面的回答,过了一会子便见到鱼之舟回来了,后面也没跟着刘觞。
李谌凉丝丝的道:“宣徽使呢?”
鱼之舟回答道:“陛下,宣徽使回去了。”
“回去了?”李谌道:“他就没有再求一求朕,让朕见他?”
鱼之舟眼皮狂跳,老实回答:“没有……”
李谌气怒的道:“这个刘觞!就是……就是……”
鱼之舟奇怪道:“陛下?就是什么?”
李谌心中冷笑,还能是什么?就是仗着朕宠爱他!但是这话李谌又不好说出口。
鱼之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心办坏事儿了,虽然是刘觞主动询问陛下几天才会气消,但自己一说三天,宣徽使爽快就走了,也没有多恳求一句。
鱼之舟挠了挠下巴,道:“陛下如果想见宣徽使,小臣这就去宣召。”
李谌却道:“不想,凭什么朕想见他,应该是他主动来找朕。”
鱼之舟:“……”刚才宣徽使主动来了啊,是陛下您不见的。
鱼之舟感觉有汗珠滚下来,实在闹不明白这事儿,干脆也就不多嘴了,生怕自己越帮越乱,适得其反。
李谌不见刘觞,刘觞爽快的离开,转身就去找阿爹刘光了。
他一进了枢密院,小太监便道:“宣徽使,枢密使大人不在,一早出去了。”
“出去了?”刘觞道:“可是有什么紧急的公务?”
“这倒不是,”小太监道:“是月灯楼的窦郎君发来了请柬,请枢密使去吃酒呢。”
窦扶风?
怎么又是窦扶风?刘觞摸着下巴心想,这个窦扶风,三天两头找我阿爹吃酒,还殷勤百倍的送我金食具,食具一套两副碗筷,其中还有阿爹一套,难道……
“难道窦扶风看上我阿爹了?”
刘觞一拍掌心,不然还能怎么回事?也是,我阿爹人美心善,位高权重,就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人,窦扶风乃是天下第一首富,眼光自然很高,看上我阿爹也是在所难免的。
但刘觞心里又担心,那个窦扶风终归是商人,小道道儿太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套路阿爹。
刘觞越想越不放心,打算亲自往月灯楼走一趟。
刘觞出了宫,坐上金辂车,径直到了月灯楼,就犹如上次一般,他刚一进去,跑堂的仿佛一个大喇叭,反复的叫着“宣徽使!宣徽使!宣徽使!”。
刘觞眯了眯眼睛,道:“当本使不知道?你这是在给窦郎君通风报信呢吧?”
跑堂的面色尴尬道:“这……这……宣徽使!您误会了!”
跑堂的扯着脖子喊了这么多声宣徽使,楼上自然听到了,刘光正在与窦扶风商议撮合之事,无奈刘觞又找了过来。
窦扶风道:“看来宣徽使很是关心枢密使大人。”
刘光很爱见这句话,笑道:“觞儿离了我不行。”
“正是呢。”窦扶风是商人,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但是十足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道:“宣徽使与枢密使如此亲笃,宣徽使又如此孝顺,真真令人羡慕。”
刘光道:“窦郎君也不必羡慕,令公子新科状元,难得又心地纯善,世间少有,窦郎君的此子,也是有福之人。”
二人说起自己家儿子来,都是面带春风般笑容。
刘光道:“窦郎君,觞儿便要上来了,这次窦郎君不躲了?”
窦扶风道:“有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上次躲躲闪闪,这次若是再躲闪,宣徽使如此聪敏,恐怕才会怀疑。”
“也是。”
二人正说话,雅间的大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正是刘觞。
刘觞一脸“抓奸”的表情,笑眯眯的道:“阿爹,你怎么又来喝酒了?大白日里的?”
刘光让他坐下来,道:“上次你在窦郎君宅邸醉酒胡闹,阿爹特意来替你赔不是的。”
刘觞一阵语塞,登时头疼起来,但是自己醉酒,的确是胡闹了,尴尬的一笑:“窦郎君,真是对不住。”
“哪里的话。”窦扶风笑道:“宣徽使醉酒烂漫洒脱罢了。”
烂漫洒脱?
亏得窦扶风能想出这样词儿来,刘觞都要佩服他的文学素养了。
窦扶风又道:“再者说了,宣徽使与我儿既然如此亲厚,也不必拘礼小节,反而显得生分。往后里,我窦某人的宅邸,就是宣徽使的宅邸,想要饮酒,尽管来便是了。”
刘觞眼睛一亮,偷偷瞄了阿爹刘光两眼,心里想着,难道真的像自己想的一样,不然窦扶风为何如此殷勤的邀请自己去宅邸做客?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刘光和窦扶风已经尽力撮合,这两个人精碰头在一起,精明度数翻了一倍都不止,奈何刘觞根本不接招。
不接招也就罢了,他还总是胡思乱想,先是觉得小奶狗天子偷偷爱慕窦悦,现在又觉得刘光与窦扶风有点什么。
刘光和窦扶风都感觉到了刘觞诡异的目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说不上来。
众人用了膳,刘光便打算带着刘觞离开了,二人才从二楼雅间出来,一个人影从隔壁打开门,一股酒气冲天而来,那人踉踉跄跄,差点撞了刘光。
刘觞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刘光,将人往后一拽。
对方没有撞到刘光,反而撞在了二楼的扶手上,几乎站立不稳,醉得一塌糊涂。
刘觞定眼一看,诧异的道:“绛王殿下!?”
竟然是李悟!
李悟醉得站不起身来,伸手扒着楼梯栏杆,但因为右手用不上力,反复了好几次,痛苦的蹙着眉,就是站不起来。
刘觞见过很多醉鬼,就连自己也做过醉鬼,但是唯独没见过绛王李悟喝醉的模样,想象都不敢想,因为在刘觞的眼中,李悟总是一个镇定平静之人,他的面容永远都像一尊石佛,从不见任何波澜,没有什么能让他买醉。
而今日,刘觞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刘觞赶紧去搀扶李悟,道:“绛王殿下,您怎么喝成这样啊?”
李悟撇开刘觞的手,道:“本王……自己可以,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刘觞执意去扶,李悟再这么较劲下去,受伤肯定会更加严重!
刘光也来帮忙,二人搀扶着李悟,可算是把身材高大的李悟扶起来。
窦扶风道:“不知二位需不需要帮忙?窦某人可以让伙计送绛王殿下回去。”
刘觞想了想,李悟突然醉酒如此,绝对事出有因,但他现在醉成这样也说不清楚,若是让旁人知晓,指不定会闹开,还是知道的人越少也好。
便笑道:“窦郎君,不麻烦了,本使的金辂车就在门口,上车就行。”
二人架着李悟,踉踉跄跄的往金辂车上送,好不容易上了车,刘觞累的浑身冒汗,前日夜里头折腾的酸疼席卷上来,实在难以启齿。
刘觞放下车帘子,严严实实的遮挡起来,道:“也不知绛王殿下遇到了什么事儿,喝成这副模样。”
刘光蹙眉,道:“我可从未见过他如此……也不算,几年前,倒是天天如此。”
李悟早些年也算是意气风发,支持他的朝臣很多,乃是太子的种子选手。他是老太太最宠爱的小儿子,自然不必与刘氏阉党为伍,但是后来李悟的右手残废,又被太皇太后压住了消息,李悟颓废了很长一段时日,日日饮酒。
也就是那时候,刘光结识了绛王李悟,一来二去,变成了自己人。
很多人都难以想象,郭氏最宠爱的小儿子,就算做不了天子,那也是郭氏党派,如何会背地里偷偷与刘氏来往?其实道理很简单,在那段醉生梦死的日子里,刘光对李悟的帮助很大,李悟这才渐渐从颓废中走了出来。
刘觞道:“阿爹,殿下如此烦心,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非就是两件事情。”刘光道:“这世上除了江王殿下的事情,和太皇太后的事情,还能有旁的会令绛王烦心么?”
刘觞点点头,琢磨道:“最近没听说江王殿下出了什么事儿,想必不是江王,那就是太皇太后那面儿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刘光眯眼道:“阿爹让人去打听打听,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绛王殿下醒酒。”
二人回了宫,李悟实在太过高大,身上都是腱子肉,刘光和刘觞谁也扶不动他,想把他带入内侍别省,太过困难。
但他们又不想找旁人来帮忙,唯恐事情闹大,这个时候正巧有人经过,刘觞眼睛亮晶晶,朝那人挥手:“小郭将军!小郭将军!”
是郭郁臣!
郭郁臣听到声音,立刻跑过来,惊讶的道:“这……绛王殿下饮了好些酒,怎么醉成这样?”
郭郁臣说着,还瞥了两眼,绛王李悟的手臂搭在刘光的腰上,因为站不住,紧紧搂着刘光的腰身,郭郁臣心里有些不欢心,但又觉得李悟是醉了,自己这样难免太小气了一些。
刘光见他发呆,道:“呆子,愣着做什么,还不背上?”
“啊?哦哦!好……”郭郁臣赶紧蹲下来,将李悟放在背上,把人背起来跟着刘觞和刘光入了内侍别省。
众人本要进刘光的屋舍,郭郁臣的脚步顿住,道:“这样……不太好。”
刘光奇怪:“有什么不好?”
刘觞也道:“是啊小郭将军,绛王这幅模样,送到别处恐怕会惹人眼目,还是这里保险。”
郭郁臣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好,总之一脸纠结,死死蹙着眉头。
刘光了然的一笑,似乎明白了什么,想必是有人睡在自己屋舍里,郭郁臣是吃味儿了,但是他嘴巴笨的厉害,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刘光道:“罢了,背进觞儿的屋舍罢?”
“我的屋舍?”刘觞在宣徽院和内侍别省都有屋舍,点点头道:“也好也好,带到我那里去!”
郭郁臣终于将绛王李悟放下来,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绛王殿下怎么会饮的酩酊大醉?”
“我们也不知晓。”
刘觞活动了活动自己酸疼的肩膀,随口道:“我今日去月灯楼抓奸……”
“抓奸?”郭郁臣迷茫。
“额……”刘觞改口道:“我听说阿爹去月灯楼与窦郎君饮酒吃宴。”
“吃宴?”郭郁臣再次反问,这次目光有些深沉。
刘光一大早出宫,竟然是去月灯楼找窦扶风,还一起喝酒吃宴,上次刘光也是去找了窦扶风。
刘觞说到此处,用手肘拱了拱刘光,笑道:“阿爹,你最近总是去找窦郎君,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自然有内情。
刘光和窦扶风费尽心机,想要撮合刘觞与窦悦,但是这二人呆头呆脑,两个阿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没有成功。
刘光无奈的摇头,心里明白,怕是觞儿想岔了。
他这么想着,便感觉到一股幽幽的视线扎过来,回头一看,是郭郁臣。
郭郁臣的眼神有些可怜兮兮,又有点深沉,复杂的盯着刘光,好像刘光是个负心汉一般!
刘光只是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道:“我叫人熬些醒酒的酸汤来,觞儿你先照顾着绛王。”
郭郁臣立刻道:“郁臣也同去!”
二人出了屋舍大门,郭郁臣亦步亦趋的跟着刘光,两次想要开口,但是始终没有说话。
刘光突然站定,郭郁臣心里有事儿没有防备,险些撞上来,及时驻足,两个人贴的很近,好像郭郁臣将刘光抱在怀中一般。
郭郁臣下意识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刘光却一把拉住郭郁臣的手臂,不让他后退,仰起头来轻笑道:“大将军的脸色怪怪的,莫不是……吃味儿了?”
郭郁臣一愣,承认也不好,不承认也不好。
刘光玩味的一笑:“那大将军还真是忙,是吃绛王殿下的味儿,还是吃窦郎君的味儿?”
郭郁臣更是一愣,是啊,刘光身边如此多的能人异士,绛王彬彬有礼,渊源颇深,窦扶风又是天下首富,而自己……
不过是郭氏撵出门籍的子弟,枉读圣贤书,嘴巴却这么笨,压根儿说不出好听的话。
郭郁臣垂下头去,道:“对不住……郁臣太没用了。”
“没用?”刘光的目光从郭郁臣的心口一路往下,暧昧的道:“大将军也不必妄自菲薄,本使倒觉得……大将军还是很令人受用的。”
刘觞离开紫宸殿一上午,只露了一面就没再出现,李谌左等右等,等得十足不耐烦,便挥手道:“鱼之舟,你去看看宣徽使在何处。”
鱼之舟答应一声,出紫宸殿去寻,很快来复命。
“回禀陛下,宣徽使刚刚回宫了,而且……”
李谌道:“他出宫去了?这些天是太闲了,天天往外跑。”
鱼之舟继续道:“而且宣徽使还带了一个醉汉回来。”
“什么?”李谌险些被气笑:“上次自己醉酒,这次倒长本事了,还带了一个醉汉。是什么野男人?”
鱼之舟眼皮狂跳,道:“并非什么野男人。”
“朕说是野男人,便是野男人。”李谌专横的道:“青天白日的喝醉酒,不是野男人还能是什么?”
鱼之舟硬着头皮道:“那野男人……正是绛王殿下。”
“皇叔?”李谌这才怔住了。
皇叔素日里最是循规蹈矩,怎么会是李悟?
李谌觉得有些不同寻常,道:“随朕去看看。”
他刚要出紫宸殿,又道:“是了,你去找六弟过来,告诉他皇叔醉酒的事情。”
“是,”鱼之舟道:“小臣这就去找江王殿下。”
刘光和郭郁臣离开,只剩下刘觞一个人照顾李悟,毕竟这事儿可能与太皇太后有关,不易宣扬出去。
李悟起初很平静,躺在榻上也不睁眼,也不撒酒疯,老老实实的入睡。
不过……
“口渴……”李悟突然梦呓了一声。
刘觞赶紧站起来,道:“殿下?您是口渴吗?稍微等一等。”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李悟,道:“殿下,喝口茶。”
李悟张开眼睛,还是如此镇定,眼神仿佛石佛,没有一点儿波澜,但他没有去接茶杯,而是握住了刘觞的手。
刘觞一脸迷茫,把茶杯送到李悟面前,道:“殿下,杯子在这儿呢。”
李悟却不理会,仍然抓住刘觞的手,低声唤道:“涵儿?”
看来绛王殿下真的醉了,把自己看成了李涵?
刘觞耐心道:“小臣是刘觞啊,并非江王殿下。”
“涵儿……”李悟又唤了一声,把他拉过来。
刘觞还端着茶杯,茶水“哗啦”一声直接泼洒出来,浇了刘觞一身,幸亏茶汤不烫,他身形不稳,咚一声倒在榻上。